許多地方都是明明離你很近,可是你卻從沒去過。
而那些所謂的遠方卻讓你心心念念,下定決心終要前往。
遠方之所以好,是因為它好,還只是因為它遠?
你所要的是美麗的風景,還是只是去遠方逃離?
【1】
當你再次和我說起 青春時的故事
我正在下著雨的無錫 乞討著生活的權利
前一天早晨 我睜開眼已是江南
他們說柔軟的地方 總會發生柔軟的事
——宋冬野《關憶北》
無錫算得上是真正的江南。
不是因為那些錯落的江南宅院,不是因為四處都有的文化風情街和古鎮。
而是因為四處氤氳著濕濕的氣息,墻角潮綠的苔蘚,老巷子里的空氣中,隱約著舊物堆積的味道。即使是在干爽的秋天,這種氣息也揮之不去。江南文人的書生氣,多半就是因著這種潮濕,情不自禁的柔下來,慢下來。
柔弱、濕潤、精致、娟秀,這是大家對江南的印象。
而令我吃驚的是,原來的無錫地區風格其實并不是這樣的,而是相當的彪悍粗獷,民眾斷發紋身,尚武輕文。
直到晉室南渡,將一種全新的士族文化帶入了無錫,而之所以有晉室南渡,便是士族文化的分裂,一種是傳統厚重嚴肅,一種是精致溫柔華麗。
前者留守了北方,后者擁抱了江南。
換而言之,如今的江南文化,多半是起源于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化,類似竹林七賢的風格,于是便顯得非常容易理解了。
魏晉的風骨滋養了江南的文化,百煉鋼一般強悍的民風,突然間就在清麗的詩詞中,變成了繞指柔。
宋冬野是北京人,所以當他在無錫的時候,他寫了《關憶北》。他說他的余生再也沒有北方。無錫是他的遠方,北方是他的故鄉。
當你在遠方時,民謠用來思念故鄉。當你在故鄉時,民謠用來向往遠方。
我們這一輩人,不會再單獨的崇尚某一種文化,風格早已多元,我們在眾人面前可以扮演各種各樣的角色,讓人無法分清你是北方的御姐,還是南方的閨秀。
宋胖子吸毒是錯的,可是作為喜歡他音樂的人,還是原諒了他,看的是他心底那一點柔軟的面子。
心底還有柔軟,人就還有善良。
唯其柔軟,我們才能敏感;唯其柔軟,我們才能包容;唯其柔軟,我們才能精致;也唯其柔軟,我們才能超拔自我,在受傷的時候甚至能包容我們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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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為我的傷感來自我的柔軟心,而如今我知道,是我的柔軟心一直在幫我治愈感傷。
【2】
說回無錫。
無錫離南京很近很近,最快的車只要40分鐘就可以到達,都不夠打上一個盹,火車就到站了。
可是我在南京數年,卻從沒去過無錫。可能有的時候,人和一個地方得相遇也是一個恰到好處的邂逅,等你的心情最適合這個地方的空氣,此時的相遇,才最好。
來無錫其實是出于公事,公司組織參加“為愛行走”的活動。通過行走進行慈善募捐,幫助許多生活在困苦中的人們。我本以為只是一次簡單的行走,可后來知道是一次21公里的徒步,并且要四人一起走,不能掉隊,我還是捏了一把汗。
平時的運動自然是很少的,跑步跑個三公里就氣喘吁吁,爬山爬了十幾公里,腿要酸上好幾天。我挺擔心自己堅持不下來的,而且同行隊伍的另外三個人都是男生,我的壓力是蠻大的。
不過上路后,看見有許多的五六歲的小朋友,有盲人,還有殘疾人,突然發現,原來有一個我從未了解過的世界和圈子,這個圈子里的人有幸福的也有不幸的,而他們都在努力的,用自己的力量給其他需要幫助的人創造幸福。
洋洋灑灑四千多人的隊伍,在靈山和太湖邊的路上走著,靈山大佛俯瞰眾生,應該也會為此情此景感動吧。
靈山和太湖的風景非常的美,雖然因為徒步沒能仔細的欣賞,但在心底已經種下了種子,下一次一定還會來看一看,“湖光山色”,如是也。
在無錫的兩天,打了不少快車,快車司機都非常的友善。我想,真的是柔軟的地方就會發生柔軟的事情,因為這里的人心都很柔軟,總是善意的招待著異鄉的你。
所以,盡管不是非常大的城市,盡管還有許多發展的空間,我還是看到了無錫人對這個地方的熱愛和驕傲,也看到了曾經在無錫住過的人,對無錫的眷戀。
我想,一個地方的人好,是這個地方的福氣,也是這個地方的造化。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一方人也回饋以這方水土好名聲。
【3】
活動結束后的那天晚上,我住到了市區的青旅。老板是個小我一歲的姑娘。
不施粉黛,略顯懶散,卻透著一股帶著文藝氣息的舒服。
青旅養了一只一月多大小的貓咪,本就愛貓的我,因為太久沒有和貓咪玩耍,竟是格外想念。于是和貓咪各種親熱,小貓也是很黏我,特別喜歡趴在我身上。
有的時候動物就是這樣簡單,所以人才會在某些時候向往它們。它能迅速的感知來自于他人的善意,并且報以溫暖和信任,它們不吝嗇肢體的接觸,它們最深知,肢體的接觸,是給彼此帶來溫暖最有效的手段。
而人類生活的越來越理性,越來越去動物化,導致大家那么吝嗇自己的擁抱。所以你有多久沒有擁抱自己的兄弟姐妹?沒有擁抱自己的父母?沒有擁抱自己的愛人?
記得有一部電影里,有一個男人,一直拿著一張“free hugs”的牌子,在街上流浪。而現在也興起了很多這樣的活動,許多人愿意拿著牌子,在路上,給陌生人一個真誠的、溫暖的擁抱。
當我們的心靈在最愛的人身上,得不到溫暖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哪怕是一個陌生的擁抱,也可以給你足夠的勇氣和力量,讓你知道,這人間尚好,人心尚暖。
我挺想知道南京有沒有這樣的人,如果有,我很想去尋找,我很需要一個輕輕的擁抱。
【4】
我說去他媽的愛情?
都是過眼云煙的東西 ? ? ?
——宋冬野《關憶北》
在青旅住下的那天晚上,我去了南長街,和許多地方都有的古街比較類似。一樣的古風的房子,一樣的石板路,一樣的小商鋪,一樣的小酒吧。
枕水的人家都開起了餐廳,臨河的屋檐挑起長燈,五光十色倒影在年復一年的河流中,河流帶著光影奔向遠方。
本來我的心情還是不錯的,可是走著走著,我竟然有點落寞。
我想起和卡卡一起走過的那些石板路,眼前的美食因為卡卡的缺席而顯得索然無味,來來往往的人群,多希望出現他的身影,有人經過時,帶著一絲煙草香,我竟然著慌的回頭張望。
我把手背在身后,因為想念卡卡牽手的溫度。我學著卡卡走路的樣子往前走,看著琳瑯滿目的商品,想卡卡會不會在想我。
路邊有彈著吉他的潮男在唱歌,我坐在那里靜靜的聽了好久。現在的民謠里都是惆悵和傷感,這就是文學的特性,因為大部分的文思都來自于痛苦和傷感,悲劇的才是藝術的。所以我聽著聽著,眼眶濕濕的,于是轉身走掉。
路邊有一家賣煙酒的小鋪子,抽著煙的店主老頭和鄰居在門口用難懂的無錫方言閑聊,亞克力的牌子和彩珠燈帶做的招牌掛在墻上,搖搖晃晃,擺煙酒的臺面是一個發黃的玻璃展柜,上面就像被歲月抹上了擦不掉的灰塵,像極了李志《熱河》里那些店面。
我買了一包煙,是以前卡卡常抽的那種,要了一個打火機。老板沒太多話,看了我一眼,然后找了錢,便搖著頭進了里屋。
我到了一處沒有人的僻靜處坐下,身后是大大的樹,面前是長長的橋,橋下是水波粼粼的光和影,來來往往的是一個個看不見內心的容顏。
我點著煙,抽的并不快,我只是想聞聞這味道,被這煙霧環繞,就像卡卡在身邊。
如果我和卡卡離婚了,如果我還會愛上別人,那也一定是一個個子高高的男人,穿著暖暖的毛衣,抽薄荷味的香煙,一定是一樣的味道。
也許我不愛卡卡了,我還是會愛著這樣的味道,愛著皮膚的溫暖,愛著毛衣的觸感,愛著這樣的過眼云煙。
【5】
離開無錫的晚上,我買錯了車票,弄錯了無錫站和無錫東站,來往反復的折騰了好幾趟。
我在微信上和關心我的朋友開玩笑說,是無錫舍不得我,是無錫在留我。
我在無錫東站的候車室,坐了一個小時。觀察著身邊各色的人。
旁邊微胖的姑娘和一個瘦瘦的小伙子是一對,兩個人正商量著結婚買房的事情,姑娘說“我不管,反正我就要房型好的,其他都不重要”,小伙子就殷切的點頭,然后和電話那頭轉述姑娘的意思,還時不時抓著姑娘的手,說一兩句情話。
左邊的小伙子看起來是一個人,和我之間空一個座位,懶散的躺著,四處張望,不停地抖著腿。
對面一對情侶可以算是俊男美女,男孩高冷的玩著手機,女孩輕撫他的臉,說一些事情,男孩一臉不耐煩的把女孩的手挪開,女孩可能覺得丟了面子,和男孩怨了幾句,兩人便不再說話。
稍遠的地方,坐了一個自己帶孩子的媽媽,手忙腳亂的照顧著孩子,她旁邊學生模樣的姑娘提醒她,手機不能直接放在背包的側面的網兜里,容易被偷,那個媽媽看起來很感謝她。
候車室的小小世界里,這些人或許和我一樣,只是到無錫默默的經過,有的可能在這里有著或幸福或痛苦的生活,然后為了生活,奔向另一個地方。每一個人的心里有無法猜透的人生百態,眾生相里滿滿都是故事。
坐上車后,發現我的位置被一個大叔占了,便示意他讓一下,然后他就坐到了我旁邊。
是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帶著老婆和八九歲的孩子,穿款式老舊的西服外套,吃著塑料袋裝的鹵菜,喝著用保溫玻璃杯帶著的白酒。
身邊滿滿都是鹵菜混著一車污濁呼吸的味道,以及刺鼻的白酒味。可能是太累了,我沉沉睡去。突然驚醒的時候,發現火車正在進站,趕緊問大叔是哪一站,大叔說南京南,見我著急,就趕緊讓道,幫我拿東西出去。
我突然為我之前微微的嫌棄和不耐煩感到愧疚,為我的小資本主義氣息感到不恥。
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我也依舊相信緣分,相信善良。再潮濕的地方,也會有溫暖的陽光,再遙遠的道路,也能一步一步走完。
在無錫還留有許多地方想去,我很樂意保存著這份不完美的遺憾。
再見,期待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