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麻利地束起長發(fā),圍上圍裙,赤腳踩在地板上。一邊和我聊著天,一邊把米洗干凈了蒸上,再把各種食材切好備用。
開火倒油,放入準備好的材料,鍋里噗呲噗呲響著,她從容地翻動著鍋鏟。趁著燜牛肉的間隙,把用過的碗碟洗干凈了,放在瀝水架上晾著。
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肉香,鍋里的食物咕嚕咕嚕地響著,一抹暖暖的夕陽從窗外照進來,灶臺上整齊擺放的的瓶瓶罐罐好像都活了一樣,看起來安靜乖巧,而她臉上的笑也顯得格外柔軟。
那一刻,我覺得異常安心,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幸福感緩緩沁入心底。
做好的菜端上餐桌,微微冒著熱氣,我由衷地說了句:“吃飯好幸福?。 ?/p>
她歪著頭,得意地說:“其實做飯的人更幸福?!?/p>
這話我信,愛做飯的人都是幸福的。
作家蔡穎卿曾說她喜歡所有的家事,一個人在靜默中一邊做家務,一邊思考,是一天中重要的澄思活動,每日需要整理的問題差不多都是在洗刷中理出頭緒來的。
洗衣做飯,洗碗收拾房間,這些都是生活中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但總有人能將它做得有滋有味,充滿情趣。
想起那些舊時光里,小小的我跟在媽媽后面,看著她站在灶臺邊,一邊飛快地切著菜,一邊輕快地哼著歌。偶爾,她會停下來告訴我,煮魚湯的時候,一定要把魚煎到金黃,再放冷水熬制,這樣才能熬出鮮香的白色魚湯;肉片下鍋之前,撒上一些生粉腌制一下,炒出來更加鮮嫩。
她在做這些事的時候,總是無比虔誠,臉上永遠帶著平和的笑容,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幸福。但這種幸福在當時的我看來既可憐又可笑,魚湯夠不夠鮮,肉片夠不夠嫩有什么關(guān)系?做飯而已,有什么值得開心的。
我所想的幸福應該更大一些,比如買很多很漂亮的衣服,去吃更多更好吃的東西,去看更遠更高的山。
后來,我朝著這些幸福努力,買了很多很貴的包包,過段時間又會想要更貴的包包,去看了遠方的風景,就會想去看更遠的風景,好像永遠不會滿足。
經(jīng)濟學上有一個著名的規(guī)律叫做“邊際效益遞減”,也常用于心理學,簡單來說就是一件事帶給我們的感受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遞減的。
有研究者專門針對那些生活有大變動的人進行了跟蹤調(diào)查,比如中了彩票成為富豪的,遭遇車禍成為殘疾人的,這種突然的變動顯然是具有沖擊性的。然而,僅僅是過了六個月,這些變動帶給他們的幸福和痛苦就消失了,生活回歸平淡。
也就是說,再大的幸福和痛苦,都是有時效性的,生活的主旋律就是平淡。
所謂的大大的幸福,就如同巨大的氫氣球,載著我們飛向天空,但總有一天我們還是會掉到地上,掉進生活里。
有一天,當我自己買回一條魚,煎到金黃,靜靜等著熬出一鍋白白的魚湯時,我又想起了灶臺邊的媽媽,那樣的她確實是幸福的,那樣的幸福是可以觸碰的,真實,且長久。
穩(wěn)穩(wěn)的幸福,其實就藏在日常的小事里。
前段時間做了一期活動,請讀者們寫出自己的“小確幸”,活動效果很好,有很多讀者都參與了,有人說和朋友一起吃早餐很幸福,有人說喜歡睡到自然醒,還有人說幸福就是和他一起散步……
曾經(jīng)有一個朋友說自己在泡腳的時候最幸福,那是一天中最安靜,最放松的時刻,有時候白天想不明白的問題,在那個放松的時刻豁然開朗。從腳后跟到每一個腳趾頭,用磨砂板細心地打磨,露出最干凈,最柔軟的皮膚,用干凈的毛巾擦干了,再涂上潤膚霜,最后躺在床上有說不出的滿足。
這些都是生活里最常見的小事,比起那些心心念念的大幸福,這些小事帶來的幸福感更加真實,穩(wěn)固。
也正因為這些幸福如此微小又如此常見,才會常常被我們忽視,所以我列出一個小確幸清單,時常提醒自己,主動尋找幸福。
當我情緒低落的時候,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洗床單。
把被套,床單以及枕套,還有雜亂的思緒一股腦丟進洗衣機里,打開音樂開始整理房間,看著窗戶變得明亮,地面變得潔凈,有一種天大地大的開闊感,內(nèi)心安靜澄明。
把床單晾在陽臺上,搬一把椅子坐在旁邊,心緒隨著風中的床單飄搖,泡一杯花草茶,讀一本書,或者什么都不做,看著天邊的一朵浮云發(fā)呆。
這樣的時刻,總想起那首詩,米沃什的《禮物》:
如此幸福的一天。
霧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園里干活。
蜂鳥停在忍冬花上。
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羨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記。
想到故我今我同為一人并不使我難為情。
在我身上沒有痛苦。
直起腰來,我望見藍色的大海和帆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