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被困于室內，即使偶爾從陽光中穿過，還是滿足不了陸如鶴想把自己投身于大自然的那份熱情。與其說他渴望把自己交出去，還不如說他常常迷失方向，做不了自己生活的主，他大概就是抱著一種對自然的僥幸幻想吧。
他曾經跟別人說過：“我是一個矛盾的人。”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點也不感到羞愧，那平靜述說的語氣甚至還會使別人誤以為他以此為豪呢。他有時的坦率很受朋友的尊敬，但那顆動蕩不定的心也常常讓朋友吃驚。
早晨的陽光十分努力地朝大地擠出一些明媚的微笑，最后可憐巴巴地被沉沉的陰云圍困，它整個兒被可惡的云團給淹沒了，連影兒都找不見了。
大地上投下斑駁的陰影，路旁的植物看起來也像患病了一般，生氣全無。陸如鶴正緩緩走在河岸邊，河面上除了零落的一些樹葉，還有人類制造的一些廢物。“這樣比起來，大自然可真是比人類可愛地多。”陸如鶴心里盡想一些不著邊際、毫無意義的事情，他還時常獨自發一些無謂的感嘆。
草叢中零落了一些花瓣，看著讓人傷懷。陸如鶴從柳樹上折下一段柳條，他毫無意識地不時揮動著，有時抽向草叢，有時揮向虛空。他想起自己在橋下多次看見過的八角金盤，它們此時是不是也同眼前的草木一樣呢？
他只是沿著河岸自顧自地走著，時間似乎對他失效了。正當他被眼前一大叢無名的灌木擋住去路時，忽然覺得有冰涼的東西滴在脖子上。接著，又有幾滴也落入脊背里去了。
一陣輕風似的，陸如鶴朝著最近的公交站臺跑去。那里已站滿了避雨的人，有些人的衣服已經淋透了。過了片刻，38路公交停在他們面前，載走了幾個人，又換下來更多的人。站臺被人們擠得滿滿當當，斜飛下來的雨水打濕了一些人的褲腳。
又過了一刻，111路公交車緩緩駛向站臺。陸如鶴瞬時感到輕松多了，沒想到自己也會遇到這種意外，他嘲笑自己真是個“事后諸葛亮”。雨水在站臺前已經積成一個大水潭，急雨又向著站臺猛射下來。他忽然哆嗦了一陣，打了一個很響的噴嚏。
沒等公交車停穩當，人群就混亂起來，像一群螞蟻似的。陸如鶴踮起腳尖，朝前望望，趕緊也奔過去。雨水直灌下來，他幾乎被澆成了落湯雞，顯得垂頭喪氣。他在人堆里異常焦躁，這時，站在他旁邊的一位年輕女孩挪了幾步，用繪著小花的淡綠雨傘為他遮住了半片天。他內心一熱，臉上竟然飛起一片紅潮，趕緊說了聲“真謝謝你！”
公交車上塞滿了人，陸如鶴正被夾在前門，他費勁地把身體轉了轉，面朝車門外，那位姑娘可愛的笑容正好落進他的眼簾。有那么一刻，他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有些不知身在何處了。就在車門“咣”地一聲合上之前，他臉上也聚攏了些淡淡的笑，那笑容好似是掛在別人的臉上，毫無意識一樣。
剛才的微涼此刻又浮動起來，從他的腿腳蔓延開來。陸如鶴像被人打了一棍似的，呆立在車前門，他隱隱覺得自己正在被擠入一堵柔軟的墻。
車外，風雨正撼動著一切。陸如鶴腦子里卻浮現出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