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42歲正當壯年的春雨醫生創始人張銳,突發心梗去世。引發了整個互聯網從業人員的惶恐。關于這個消息的文章,在沉默中被戚戚然地刷屏。幾許惋惜,無限感嘆。其實更多數在跟風刷屏的人,并不是為了這場沉重的送別,而是害怕,從心里往外的冷。
活在這個集體焦慮的時代,有多少人可以拒絕透支生命?
今天76歲的伯伯常常說:“我年輕的時候,整天肚子都咕咕的叫,晚上常餓得睡不著。你們現在多幸福呀。要吃什么有什么,要去哪里去哪里,上班不上班,想干什么干什么!”
人總是不能了解別人的痛。
越來越來煩的愛情,越來越堵的婚姻,越來越老的父母,越來越淡的朋友,越來越難的教育,越來越貴的房子,越來越不值錢的錢。
在幸福中的人們的幸福,據說都是相同的;不幸的人,據說都各有各的不幸。可就算天下有三千萬種不幸,但是有一點是一樣的,火急火燎的焦慮,燒得渾身疼痛,坐臥不寧。
每個人的人生起點不同,每個人的人生要求也不同。從始到終,每個人要付出的努力卻是相同的。在努力的時候,能拼什么?
這輩子能拼的,不過是自己的命。
現在的我,中年,熬夜,飲食不規律,不運動,壓力,焦慮……如果要做一個猝死評估風險報告,我絕對是高發人群,風險比例估計要接近峰值。
我一直都是一個很怕死的人。
我怕死的具體表現形式不是去積極養生,而是會常常自擾。
無緣無故,青天白日的,我會突然地就想到一個實質性的問題:“等到我臨終的那一刻,會是怎么樣的呢?”
我甚至已經想過,我死了之后,要把我放進火葬場里溶尸爐里燒成骨灰的情景,那得要有多燙,那得要多多?別給我說,死了之后不知道疼。反正誰也沒死過!
每次一旦有類似的念頭驟然來襲,我會特別害怕,渾身冰涼,身體會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不知所措。
我也曾經試圖給不同的人描述過我的恐懼,可是我發現大家都對我這種行為非常嗤之以鼻。“你這叫純粹是沒事兒閑的。人都是要死的,想那么多有用嗎?”
真心沒有用,我知道。可還是控制不了的想。死亡的恐懼,像是一個夢魘,老朋友一樣不定期的突然來訪問,防不勝防。
不過自從開了公眾號,我已經很久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倒不是因為寫雞湯有治愈性,而是因為忙。忙的無處可逃,忙的分身無術,忙的精疲力竭,沒有時間睡覺,沒有時間吃飯,當然也沒再有時間去閑情逸致的體驗生命不可承受的脆弱。
原來這可真的閑出來的毛病。
不過,忙的屁滾尿流的人可不僅僅是我。午夜之后微信上討論工作,發信息,不但人人在線,還都秒回。從前流行集體投江,現在流行集體燒命。
沒有人逼著我每周發文,沒有人逼我屯稿寫書,沒有人逼著我創業,沒有人逼著我熬夜,更沒有人逼我燒命。自媒體的壓力和緊張是有目共睹的強大,可是銷售,市場,品牌,技術,更別說轉身跳進創業苦海的老板們。
越來越多的人選擇給自己打工,就是為了不伺候老板臉色,自己可以安排自己的人生。事實上,真的開始了做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僅存絕有,心黑手辣,無視人權,最下得去手把自己往死里逼的壞老板,原來是我們自己,沒有之一。
開始的時候,人人都以為人生如打仗。只要拼上一段時間,占住一個山頭,就可以種滿桃花,悠哉悠哉的成個美猴王。
事實上人生是逆水行舟,選擇只有A,拼命努力,或者是B,被迫放棄。壓根不存在一個選項叫做:悠哉悠哉的飄在水中間。
每個人都有這么大的壓力。不是因為太貪心,要賺更多的錢。而是如果停滯不前,如果不變的更強大,就會被吞噬,會被拋棄。曾經付出的所有的努力,全都前功盡棄,枉費心機,一敗涂地。
地球已經進化了幾億年了,人類也有幾萬年了。唐宗宋祖,秦皇漢武,排隊排到暈眩了,終于輪到我。人生最大魅力也是最遺憾就是單次性,不往返。既然只有一次,我們到底想要一種什么樣的人生?
曾經有人花了重金賄賂批注投胎的小鬼,下輩子定給他找個好人家。
小鬼收了錢,大悅,“你要怎樣的人家,說來聽聽?”
此個人說:“不做皇帝不做官,家產萬貫,如花美眷,父母健康,兄弟和睦,子女雙全,朋友情深,氣宇軒昂,玉樹臨風……”
他還沒有說完,小鬼打斷了他:“天下若有此等人家,我早就去了,怎么還輪得到你?”
這世上那有那種理所當然順著心的完滿呢?
繁華永駐的榮國府也不過四五代的富貴。若沒有盛極一時又敗落下去的江寧織造,哪來那部石破天驚的《紅樓夢》?
我們總是覺得,要吃要喝,被逼無奈要去賺錢。事實上,為了活下去而必須賺的錢,只是一小部分。在更多的時候,我們賺錢是為了自己的價值。手一揮畫個圓說:“這都是我的”。那種酸爽,叫做指點江山。
這幾十年,是走個過場為了活而活,粗茶淡飯,平平淡淡?還是上天入地,極盡努力,拼上身家,折騰一番?
我奶奶是地主家的大小姐,是被自己父母過繼給無出的姑姑。她成了姑姑的獨女,嫁給也是地主的爺爺,帶過來良田很多畝。奶奶身高166,白皙纖細,而且奶奶是極少數會寫字的小腳女人。
家里請過兩年私塾,中文繁體,一筆一畫,工工整整,還非常有藝術感的靈氣。十里八鄉的女人,都來求她畫繡花樣子。八十七歲的時候,還給我繡桌布,一個蝴蝶繡的大巧若拙,渾然天成。
建國后,地沒了,值錢的東西都沒了,帶著四個孩子,做了一輩子的家庭婦女。
奶奶給我說:“這輩子,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工作。”
我外婆生在山區的一個村子里面,家里有四個女兒,她排行老二。通常老二是一個不受人待見的位置,比起另外三個女兒來說,我外婆偏又生的皮膚黑黃,個性執拗,做什么都慢。解放軍來征兵,家里就單派她去了。
外婆在部隊里學了醫,成了勞模,在勞模大會上碰到了來頒獎的外公。建國后,外婆把自己的父母接到部隊家屬大院,有保姆和警衛員。
我老姥姥最后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這輩子,我最想不到的就是居然是二妮兒給我送終。”
外婆給我說:“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工作。”
在人生中,比賺錢更能讓人上癮的是證明自己的價值和能力。人活著不是為了吃喝拉撒的初級需求,而是為了證明自己。
有人進山求仙。半山亭上偶遇白胡子老頭,慈眉壽眼。跪下磕頭求長生不老的秘方。
老頭捋著胡須說:“沒有七情,戒了六欲,不近女色,名利,不談金錢,萬念皆空……”
此人打斷了老頭的話:“若是如此,就算能活上兩百年,人生又有什么意義呢?”
說實話,我不認為如果春雨醫生張銳再活回來,他可以放棄自己的夢想,修身養性,曬著太陽在山上放羊,悠然活到一百年。
來到這個世上,有的人來,是了消磨,有人來,是為了拼命。
猝死,總是一場令人惋惜的離別。
可是人生無常,我不知道明天我會發生什么,我知道今天我還能撐下去。連我在內,沒有人能夠知道我可以走到哪里。
人生只有一輩子,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功成名就,可是拼盡全力,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不讓后悔,才是真諦。
我想那些正在掙扎,亢奮加班,熬夜工作的人,大抵想的,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