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臨溪為硯
在青羚國的北邊有一條小路,路一眼望不到頭,如果你肯耐心的一直往下走,就會看見一棟古堡,像捉迷藏一樣地躲在了叢林背后。
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城堡里,關著一位不到十歲的小公主——憨娜。
她原名叫安娜,是青羚國國王的女兒,現在這個名字是女傭們用來嘲笑她的。
原來的她,有一頭海藻一樣長發,珍珠一樣皮膚,柳樹一樣的腰身,城堡里所有的裙子都希望能有幸被她穿上,因為她是最好的模特兒。
可現在的她,頭發像枯草一樣,身上爬滿了跳蚤,皮膚黝黑,身材肥胖。只能穿女傭們的加大號裙子,她討厭那藍色的碎花格子裙,可她沒有選擇。
她很想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關在這里?
為什么會從小天鵝變成丑八怪?
她只記得,那天他和哥哥在玩捉迷藏,她原來很不擅長這個游戲,因為她每次都喜歡躲在大樹后邊,灌木叢邊之類,一下子就被找到了的地方。那天,父親特地提醒她:“安娜,你應該躲在別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于是,她就躲進了酒窖里,等了很久很久,都沒有被人找到。她實在太渴了,就隨手打開了一瓶紫色的酒,只喝了一小口,就不省人事了。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城堡里了,這還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
對于一個小女孩兒而言,還有什么比一覺醒來什么都變了,更可怕的嗎?
爸爸,媽媽,哥哥,女傭,粉紅色的公主床,金色的南瓜車,還有鋼琴,音樂盒,下午茶。
全都不見了。
只剩下一間空蕩蕩的大房子,里面除了床和壁畫,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整個房子都透著一股外祖父一般的森嚴,她是哭了一個月之后才接受了這個事實的。有一段時間,她很喜歡睡覺,因為在夢里,她偶爾可以見到日思夜想的爸爸媽媽。
現在的憨娜,沒有了自由,沒人陪她說話,她的聽力就變得格外靈敏。她可以根據腳步聲聽出今天是誰來送飯,走路一深一淺的是瘸子艾瑪,走路慢慢吞吞的是司機威廉,連跑帶走的是艾瑪的兒子詹姆斯,他來了,就說明今天艾瑪在偷懶。
這是她現在最喜歡的一個游戲,她幾乎沒有失誤過。
巧合的是,不論來的是誰,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不會說話。那個時候,憨娜以為他們都是啞巴,后來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兩種啞巴,一種是真啞巴,一種是裝啞巴。
她很喜歡把飯菜留一點兒給鄰居小白鴿。因為它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們有時候,會嘰嘰喳喳加上自問自答玩上大半天,憨娜喜歡這種熱鬧的氣氛,一個人的孤獨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也喜歡趴在窗子上往外看,課堂上老師說的“太陽自轉一周是一天,太陽公轉一周是一年”,她總也記不住。
現在她知道了,太陽從左邊升起右邊落下是一天,樹葉綠了又黃是一年。
她已經在這里呆了四個一年了。
憨娜有一個好習慣,就是無論到了哪里?無論遭遇什么?
她總是能發現不幸中僅存的幸運。
她母親管她叫:“超級樂天派”。其實,她的樂天都是從媽媽那里偷偷學來的。
她不小心打翻了牛奶,媽媽非但不怪她,還安慰道:“幸好沒被玻璃渣子切到手。”
她學著綁辮子,綁了一個歪歪斜斜的四不像,媽媽還夸她:“你很可能設計了一款新發型。”
她不小心被蟲子咬了,母親一邊給她擦藥一邊說:“幸好咬你的不是吉姆(家里的大狗),要不然你就要去醫院了。”
她覺得母親的眼睛就像是實驗室里的濾網,能過濾掉她的粗心,笨拙,膽小。
她母親喜歡蹲下來和她說話,這樣她的眼睛就會跑到憨娜的眼里,她很喜歡這種高度。
因為,她觀察過她好幾個朋友的父母,他們說話都站得筆直,她的朋友們必須伸長脖子,踮起腳尖才能看清父母的臉。
大人也許不知道,這樣說話是很累的,又容易說錯,而父母打起來又很方便。
哪怕到了現在,憨娜仍然能發現“不幸中的幸運”。
她常常對著鏡子里面臃腫丑陋的自己說:“幸好現在沒有一個認識的人看見我最丑的樣子。”
她從前最愛干凈,手上有一點兒臟東西就立刻要去洗干凈,現在她很喜歡地板上厚厚的灰塵,這樣她就能用手指畫畫了。
她以前很討厭頭發太長,她的頭發從來只超過肩膀一點點,就會被剪掉了。現在她常常想起母親跟她講過的那個故事:
“城堡里關著一個長發公主,她的頭發有五米長,她可以用自己的頭發跳繩,當滑梯,摘果子,從一樓將食物運到三樓。最重要的是,她可以用頭發做繩子,從三樓爬下去,到任何地方。”
憨娜心想:“我是被鎖在二樓,我的頭發不用她那么長,我就能爬出去了。”
也許那一天很快就會來了,因為她的頭發已經長到了腳踝。
正當憨娜準備睡覺的時候,走廊上,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她十分確定自己沒有聽過這個聲音。
現在已經過了巡邏的時間,誰會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