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十:唐鍥

說實話,我其實挺為自己感到失敗,我覺得一個像我這樣的人,理論上給別人的第一感覺應該是氣宇不凡,非同小可,只要被瞄上一眼,頓時就會傳達一種“此人不容小覷”的信息給對方。

但真實情況是,每個人在第一次見到我時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一開始的時候,賓客們竟然都還不愿意跟我動手,覺得有失身份,最后似乎是一個輩分最低的走出來與我對決,劍都沒拔出來就被我一劍刺死。賓客們頓時大怒,紛紛指責我卑鄙無恥,竟然偷襲。于是第二個人走出來與我對決,又是劍未拔全被我刺死。

第三個人放聰明了,先拔出劍再出來跟我對決,不過劍還未來得及刺出就去見了閻王。

賓客們這下子才開始正視起我來,他們終于意識到我并不是一個神經病,雖然有過一些神經病的舉動。他們權衡再三,似乎決定挑一個他們信服的高手出來與我交手。

我笑了笑,覺得他們這樣委實麻煩,所以我決定幫他們一把,我說:“你們還是一起上吧。”

豈料我話剛說完就有一個人走了出來,說:“對付你這種貨色,我一個人就夠了。”

我聳聳肩,懶得多說,直接一劍出手。

這個人似乎很讓他們放心,從他應付我第一劍的手法來看我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幾下子。不過也僅僅是幾下子,也就六個回合,他跟著上面那幾位到閻王殿報道去了。

我望向鴉雀無聲的賓客,說:“你們還有比這個人更厲害的嗎?”

無人回答。

于是就我笑了,譏笑,嘲笑。

我說:“那你們還是一起上吧。”

我不想再等著他們扭捏下去,所以我說完直接沖進了人群,舞動長劍。師傅算的確實很精準,像這種宴會,越是高人,來得就會越遲,眼下這個時間點,夠看的根本沒有幾個,之前能接我六劍的似乎已經是他們當中最高的了,三劍之內,我必定會在人群中取走一條性命。

三劍并不需要太久,所以很快站著的人就不多了,人越少,賓客們的底氣自然就越不足,沒過多久,他們立馬就做出了新的選擇,放棄與我廝殺,紛紛逃散。

這當然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師傅交代過,此次出手,一個活口都不能留,如果有一個人活著逃出去,那么火神派就會提早收到風聲趕來,對我們自然是極其不利的。

我當然沒有忘記過師傅的交代,但我也沒有追殺四處潰散的賓客。

原因無他,因為師傅正守在門外。

根據師傅的推測,當我一把劍解決了豪強壽宴上所有人的時候,依豪強的性格一但見機不妙必然會選擇在第一時間逃走,所以師傅守在門外,等著豪強送上門。

這真是一次順利的行動,我開心之余不由有些失望,總覺得何員外夫婦的仇報得似乎太容易了,很難想象師傅竟然這么多年來沒成功。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太厲害了嗎,哈哈。想到這里,我不由有些得意,看著那些被我殺怕了四散逃跑的賓客,得意之心欲發濃烈,不由地笑了起來。

從輕笑,到大笑,再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笑就停不下來了,說真的,我實在太開心了,也許我一生之中最開心最得意的就是這個時刻。

不過遺憾的是,這個時刻并不太長。

在我癲狂的笑聲中,忽然有一個聲音清晰地傳進我的耳中:“這位兄臺高興的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一愣,立即止住笑聲,搜索聲音的來源。

入目之中,竟然見到有兩人正端坐在酒席上悠然自得地對飲。

其中一人年歲約五十,另一人年歲約三十,兩人一身行頭都極其豪奢,想來也非尋常人。話又說回來,夠資格參加豪強壽宴的,恐怕都不是尋常人,但那樣怎么?還不是都被我殺得片甲不留。

由于之前說話的人稱呼我“兄臺” ,所以我推想應該是那個中年人,我當時笑得如此大聲,他的聲音卻可以清晰地傳進我的耳中,親眼目睹我連殺十幾人,還能如此從容地喝酒,此人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不容小覷,非同小可。

當我有了這個感覺的同時,我就覺得在氣勢上似乎我已經矮了一截,不要問我原因,我,不,想,說。

我緊了緊手中的劍,劍能增強我的信心,我說:“兩位現在還能如此從容地喝酒,不知道有信心接我多少劍?”

中年人接話說:“如果是你剛進來的時候,我還真談不上信心,至少這酒我是絕對不敢喝的。”

“哦?”我有些奇怪:“現在不一樣?”

中年人說:“很不一樣。”

我于是就笑了,“我仍然是我,毫發未傷,劍依然在我手中,我保證他還利得很。”

中年人說:“我不瞎。”

“不過……”中年人接著說:“你殺了十七個人,刺出了四十三劍。”

我開始笑不出來了。

中年人說:“前面二十三劍,是你的最佳狀態,我平生所見,有那般水準的不超過十個,后面的十劍,速度力道都弱了些許,但還是極有殺傷力的,在我平生所見之中也能入前二十,但第三十九劍開始,恐怕就難入前五十了。”

我額頭上開始有細汗滲出,雖然我并不確定他說得是否準確,我當然不會記得我刺了多少劍,但我的確是殺了十七個人,我并未感覺到我的劍是不是越來越慢,但我確實一開始就是全力出手,按常理來說,我確實應該越來越慢。

這是一個經驗的問題,當無法確認別人說的是錯的,潛意識就會認為對方說的是對的,所以我忽然開始感覺到右手臂膀竟然在微微顫抖,甚至有些脫力。

我一顫,立時橫劍當前。

那兩人依然怡然自得地喝酒,中年人微微一笑,說:“你已經輸了。”

我一愣,輸了?就在這個瞬間,我竟然走神了。

也就在這個瞬間,中年人忽然出手了,對,他單純的只是出手,他的手出現的時候,一道白光從他手中射出。當我反應過來時,白光已經到了我眼前,我第一反應想揮劍格擋,但當我想揮動手中長劍的時候,卻感到手似乎有些不聽使喚,因為揮劍的速度不夠快。

應該說簡直太慢了,我一直以來都對我出劍的速度極有信心,但此刻,他慢得簡直讓我想自殺。

是故,我立馬放棄了格擋,身體往旁邊移動,試圖躲過這道白光。但當我動第一下的剎那,我馬上又后悔了,我覺得我應該揮劍格擋……

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的猶疑,使得我錯過了最佳的行動時機,無論是躲還是擋都已經來不及。

就在這個危急關頭,一把劍出現在我眼前,準確無誤地擊打在那道白光上。

我當即喜出望外,“師傅”。

那年歲約五十的人放下酒杯,慢慢站起身來,說:“逍遙兄,別來無恙。”

師傅說:“我還奇怪,似你這等鼠輩,怎么會這么久還不逃出來,原來竟是有唐先生在這里。”

我恍然,原來此人便是豪強,而剛剛出手的那個中年人姓唐。

我腦海里迅速搜索師傅曾經跟我提過的唐姓之人,江湖中有名的唐姓之人并不太多,但一流的唐姓高手卻都出自一個地方,唐門。這個唐先生能讓豪強如此依仗,甚至面對師傅都如此有底氣,理因也只有唐門中人。

唐門扎根在四川,分為兩派,川北的唐家和川中的唐家,雖然是堂房兄弟,可是兩家擅長的武功卻不同。這一點是大多數武林中人都知道的,川中唐家,以毒葉暗器名震江湖,只要看見唐家的獨門暗器袋和那一只專發毒葉的鹿皮手套,大多數江湖人都會跑得比馬還快。川北唐家,卻是以輕功見長,他們的獨門輕功提縱術,經常有武林中久已絕傳的身法出現。

這個唐先生剛剛使得是一手暗器,雖然我是初次對上,但我能感覺得出這手暗器功夫的造詣絕對不低,怎么說都差點要了我的命,這造詣能低不?所以這個唐先生應該是來自川中唐家。

豪強并不惱師傅的譏諷,悠然地說:“老實說我非常驚訝,逍遙子應該已經死了八年了。”

師傅說:“你看上去,并不像很驚訝的樣子。”

豪強笑了笑,說:“我一向都不是個謙虛的人,雖然我武功低微,但若論智慧,江湖中比我更高明的絕對不超過十個,這一點逍遙兄應該比誰都清楚,不然你也不會隱姓埋名足足忍了八年,這八年來,甚至還一直讓熊縣令活得好好的,以此來讓我相信你逍遙子確實已經死了。”

豪強接著又說:“此刻,想必熊縣令也已經被你殺了吧,我一直有派人注意他,但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收到消息,真是好手段啊,不知道逍遙兄可有興趣說說,你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悄無聲息地干掉熊縣令的?”

師傅失笑,說:“我以為有唐先生在這里,你應該底氣十足才對,又何須故意拖延時間?”

豪強立馬打個哈哈,說:“唐先生是貴客,如無必要,自然不能讓貴客出手,不過逍遙子到底是逍遙子,看來還是要勞煩唐先生了。”說著看向唐先生,見唐先生自顧喝茶并不在意,話鋒便又是一轉,說:“不過可惜……逍遙兄你機關算盡,運氣卻著實不太好,老實說,今日我棋差一著,本絕無幸免,偏偏唐先生卻在今日造訪,以致逍遙兄功虧一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可惜,實在可惜。”

師傅于是便笑了,手指在劍身上一彈,鳴音響起的同時師傅的聲音也響起,較之跟豪強說話語氣又提高了幾分:“唐先生一定要插手嗎?”

唐先生慢悠悠放下茶杯,慢悠悠起身向前走出幾步,他雖一個字都沒說,意思卻已相當明顯。

師傅說:“我與唐門素無恩怨,但與此人卻有不同戴天之仇,如果唐先生一定要插手他人的恩怨,我也只好得罪了。”

師傅將“恩怨”兩字咬得有些重,大概是在提醒唐先生不要壞了江湖道義。

唐先生微微一笑,說:“唐某并無意干涉逍遙先生與雷先生的恩怨,若非此時,若非此地,逍遙先生無論要干什么,唐某別說干涉,如果有需要,唐某一定還會幫上一忙,但今日唐某造訪雷家莊,卻讓雷先生在唐某眼前被人給殺了,這要是傳到江湖上,我唐某的面子還往哪擱?”

唐先生接著又說:“逍遙先生該知道,唐門最在乎的就是名聲,要不逍遙先生今日賣唐某一個面子,暫且放過雷先生,他日逍遙先生無論是要殺還是要剮,自然便與唐某無關了。”

師傅搖頭失笑,說:“他日?唐先生該知道,我等了八年才等到今天這個機會。”

唐先生說:“八年雖然有點長,但畢竟逍遙先生人還活著,總好過今日便身首異處。”

這唐先生表面上和和氣氣、彬彬有禮,話語中的那股傲慢卻是連我都聽得出來,這讓我相當不快,忍不住說:“你是不是也該搞清楚狀況再來說大話,就算你剛剛是使詐勝了我,但我師傅十倍高明于我,現在我們又是兩個人,你認為你還有勝算?”

唐先生失笑,說:“逍遙先生,你這徒弟倒實在是可愛。”

我一聽就知道他在取笑我,立馬反唇相譏,說:“你他娘的才可愛,你全家都可愛。”

唐先生并不生氣,望向我,說:“這位小兄弟的劍術的確高明,若是公平決斗,只論勝負,確實有敗唐某的能力,但在這江湖之中,可沒有那么多公平的機會,殺人,也跟決勝負是有著莫大的區別的。”

唐先生說:“武學一道,雖然艱辛,但只要持之以恒,即便天賦有限,也還是能到達高處不勝寒的境界的,唐某非妄自菲薄,武林之中,純以武功而論,比唐某高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武林之中,真正在唐某之上的,卻著實不多,這又是為什么呢?”

“智慧,經驗。”唐先生接著說:“如果缺乏這兩者,便是一個人的武功再高,要殺他也實在不是一件難事。”

唐先生一字一字地說:“很顯然,這兩者你是都不具備的。”

這一番話說得極有道理,我一時竟無言以對。

唐先生似乎越說越有勁,接著又說:“我這么說可能會傷了小兄弟你的自尊,今日若是令師逍遙先生獨自一人,唐某最多只有六成把握,但恰恰是因為多了小兄弟你,唐某才有九成把握,因為……”

唐先生話未說完,忽然一揚手,數十件暗器射出,目標,竟然是我。

我正認真聽唐先生說著,不得不說他說的讓我很感興趣,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我倒是很樂意聽他一直說下去,而此時他正說到了非常關鍵的地方,不要說防備,我根本就想象不到他會說著說著忽然就動手。當然,如果刺過來的是一把劍,即便在這種境況下我也還是能應對的,但偏偏就是這種范圍廣距離遠且速度非常快的我極不善應對的暗器攻擊,之前便已經吃過一次大虧,此次較之上次更加凌厲,我一時蒙了。

這個時候師傅做了一件事,他擋在了我的身前,舞動長劍,盡數擋下了這些暗器。

我眼前的唐先生忽然在原地消失,瞬間又出現在另一個方向,又是一揚手數十件暗器射出,目標,依然是我。

師傅的視線準確捕獲到了唐先生出現的位置,唐先生出現的同時,師傅便已及時換了位置,依然是擋在我身前,加快揮劍的速度,將唐先生的暗器悉數擋下。

這當然還沒完,二人一直如此重復,圍繞著我移動,越打越快,兵器交接的聲音不絕于耳,雖然我很想知道這個唐先生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暗器,不,因為此時我已經知道了這個唐先生的名字,所以我不該再稱呼他唐先生,而是,唐鍥。

正如我前面所說的,川中唐家善用暗器,川北唐家精于輕功,但是在川中唐家,卻有一個不世出的天才——他同時精通唐家的兩門絕技。

唐鍥就是這個天才。

也許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場精彩絕倫、無與倫比的巔峰對決,但處在這對陣局中的我,卻完全不是滋味,應該說,只深深地感到一種恥辱,憤怒,我非常非常非常痛恨自己的這種無能為力,感覺像是回到了九道山莊,回到了八號奴隸的那段時光。

我明明已經學到了一身本事,為什么還是什么都沒有改變?

因為你會成為你師父的負擔。

這句話唐鍥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我已明白,并且,他沒有說錯。

我努力抑制著正在蔓延的怒火,同時暗自慶幸在這種關頭我還能想起師傅的教誨,我一定要保持冷靜,然后找機會接近唐鍥,只要能夠接近他,我的劍一定可以刺中他,一定。

也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個回合,唐鍥終于停了下來,師傅仍舊擋在我身前,地上全是師傅擊落的暗器,其數目讓我驚心的同時對師傅的崇拜又增加了幾分,其實我從未看師傅全力出過手,這是第一次。

“啪,啪,啪。”唐鍥一邊鼓掌一邊說道:“逍遙先生是第一個能接下我如此多暗器的人,唐某佩服。”

師傅微微喘著粗氣,目光如劍,只是盯著唐鍥,卻沒有說話。

我看的出,雖然二人表面上斗得旗鼓相當,但一來唐鍥正當壯年,體力占優,二來師傅為了保護我而有所束縛,此消彼長之下,其實唐鍥更占上風。

我小聲說:“師傅,能讓我接近唐鍥嗎,這樣下去你的體力會耗盡的。”

師傅視線不離唐鍥,沉默了片刻才回應我說:“你能看清形勢,說明你還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

我說:“我從未如此冷靜。”

“很好。”師傅說:“我未曾教過你在群戰中如何有效節省體力,你之前出劍過多,現在威力已大不如前,你有信心嗎?”

我說:“只是一劍的話,一定沒有問題。”

師傅點點頭。

此時唐鍥高聲說道:“逍遙先生,唐某剛才的建議,現在依然作數。”

師傅回應:“唐先生以為,我便真的拿你沒有辦法?”

唐鍥笑說:“唐某很想見識一下。”

師傅忽然揮出一劍,這一劍,揮得莫名其妙。之所以說莫名其妙,是因為此時師傅距離唐鍥起碼有三丈的距離,而師傅的劍只有三尺長,這一劍揮得,簡直有些兒戲,甚至可以說有些滑稽。

然而這樣的一劍,卻讓一直泰山崩于前而不色變的唐鍥瞬間色變,他急急忙忙閃到一旁。幾乎同一時間,他背后的一張桌子斷做兩截,那斷痕平整,與利劍所斷簡直如出一轍。

“劍氣!”我和唐鍥以及豪強幾乎同時驚叫道。

師傅一劍未曾得手,立即又揮出第二劍,這一劍的目標,卻是豪強。

在武林中,高手之間的對決才是最能吸引人眼球的,不說此時只有我跟豪強兩個觀眾,就算是有成千上百號人,那也毫無疑問,所有人的視線定然都會集中在師傅和唐鍥身上,他們的勝負之爭,才是絕對的焦點。

這場精彩的對決甚至會讓人暫時遺忘,其實師傅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和唐鍥爭勝負。

我們此行的目的,是要來殺豪強的。

所以正和唐鍥打得難分難解的師傅忽然朝豪強揮出一劍就顯得有些突兀——應該說,時機上掌握的恰到好處,這絕對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劍,甚至連我都想象不到師傅會突然對豪強出手。

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發生了,后果往往都比較嚴重。

豪強顯然也很明白這一點,當時他還正一邊觀看戰局一邊悠然地端起一杯酒送至唇邊,正要張嘴,忽然看到師傅向他揮出這一劍,聰明如他當然立馬就反應過來了師傅的這個動作意味著什么,頓時嚇得酒杯從手中脫手,瞬間臉色發白,身體欲要作勢起身躲開這一劍。

當然他很清楚,這自然是徒勞的,他絕對快不過師傅的劍氣,所以他下一步踩到的,一定不是這蒼茫大地,而是鬼門關。

說到底,還是師傅這一劍來得太突然了。

這是幾乎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一劍。

幾乎的意思是,唐鍥是個例外。

唐鍥料到了,而且是一開始就料到了。他避過師傅第一劍的時候,人便已從原地消失,當酒杯從豪強手中脫手的時候,他人已經出現在豪強身旁,師傅第二劍揮出之時,他的手已經抓住了豪強,并順勢猛得往旁邊一扯。

酒杯摔碎在地上的同時,豪強之前坐的桌椅猛然各自斷成兩截。

我暗叫可惜,如果唐鍥再稍稍慢上哪怕一分,這副桌椅就是就是豪強的下場。

不過凡事沒有如果,高手追求的往往也就是那么一分,從這點上看,這次也是唐鍥贏了。

所以可惜歸可惜,我還是挺佩服起唐鍥的,這才是頂尖高手之間的決斗啊,我心中贊嘆。

不過雖說還是唐鍥占了上風,但這次兩人可就沒那么開心了,應該說恰好相反,豪強虎口逃生,仍自驚魂未定,臉色慘白,再不見片刻前的悠然之色,甚至都忘記了要對唐鍥道謝。

唐鍥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雖然他看上去依然還很鎮定,目光依然有神,但氣勢上卻已弱了許多,與之前自負的形象更是判若兩人。

“劍氣,竟然是劍氣。”他猶自贊嘆不已。

對于唐鍥能預料到這一劍,師傅倒似顯得一點都不意外,也不為這一劍的失手而感到失望,淡淡地說:“唐先生現在見識到了,不知道作何評價?”

唐鍥微微一笑,說:“我記得八年前逍遙先生在殺手榜中排名第十,如果逍遙先生現在還在這份榜單上的話,想必至少能進前四吧。”

“不過……”唐鍥補充說:“還好只是前四。”

師傅失笑:“這么說,唐先生這么快就已經想到怎么對付在下的劍氣了?”

唐鍥搖頭:“老實說,唐某今日也是初次見到傳說中的劍氣,確實名不虛傳,別說對付,唐某能避開已是萬分慶幸了。”

“但是。”唐鍥接著說:“逍遙先生若是再年輕五歲,唐某今日恐怕就絕無僥幸了。”

“家兄曾說過,劍氣固然厲害,使用者亦未必好過,凝聚劍氣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需要消耗極大的內力以及精神力,還需要很強的集中力,以逍遙先生現在的身體狀態,恐怕使不出多少劍吧。”唐鍥說著還拍了拍豪強的肩膀,藉由這番話順便安撫一下豪強。

師傅并不否認,說:“我看的出,唐先生的暗器似乎也不多了。”

唐鍥笑說:“那逍遙先生認為是唐某的暗器先用盡呢,還是逍遙先生的氣力先耗盡呢?”

師傅不再說話,長劍舉起便要揮出。

唐鍥的笑容還未在臉上開全立馬便又收了回去,渾身瞬間繃緊,一把抓住豪強,右腳上前一步足尖點地,剛要起勢躍出,忽又收回勢子,定住身形,一動不動凝神盯著師傅的劍。

師傅的劍并未揮出,靜立于空中,紋絲不動。

然后畫面就這么定住,師傅沒動,唐鍥也沒動。

我看得不明所以,心說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二人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如雕像一般。

我忽然明白過來,他們是不能動。

如果確如唐鍥剛剛所說,師傅的劍氣有次數限制,那么自然每一劍都需合理利用,但若是直接出手的話,以唐鍥的輕功他又能避得過,持續下去,必然是師傅先耗盡氣力。

我想起之前師傅為我擋暗器,唐鍥雖然身法極快,但每一次停住的位置師傅都能準確并及時地預料到,也就是說師傅有辦法跟上唐鍥的身法速度,所以他想誘唐鍥先動,然后瞄準他停下來的時機,于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出劍,這樣一來他自然避無可避。

但唐鍥卻看穿了這一點,所以才形成了這樣一幅怪異的局面。

想到這里,我禁不住就笑了。

我瀟灑地從師父身后走了出來,走向唐鍥。

他們不能動,但我是能動的——應該說,師父果然為我創造了一個可以接近唐鍥的機會,而且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機會。

呵呵呵呵,我心說唐鍥你也有今天。隨著我的加入,戰局一下子扭轉了過來,我只走了兩步,就分明看到了唐鍥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他的視線依然集中在師傅的劍上,以防師傅忽然出劍,所以另一方面他只能用余光時不時地注意我,可說是腹背受敵。

雖然我處在絕對有利的位置,但我依然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這個唐鍥詭計多端,經常說著說著就是一把暗器出手,如果我還沒走到他身前就被他射死,豈不笑掉他的大牙?

是故我謹慎地走著每一步,全神貫注地盯著唐鍥,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沒有逃過我的眼睛,哪怕是細微到眼珠的轉動或是呼吸的起伏。高度的緊張使得我掌心冒汗,面對唐鍥,我著實不敢有絲毫的放松,我以為像他這種人,一定不會就這么坐以待斃,所以他一定會有所動作。

此時我距離唐鍥約莫還有一丈的距離,越近自然也就越危險,我停下腳步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然后繼續往前走,在這一刻,一丈的距離簡直比我平時從城南走到城北還要遠。

就在這個時候,如我所預料的,唐鍥動了。

唐鍥的嘴動了。

不是忽然從嘴里噴出一根針,當然如果他真的這么做的話,我認為也不失為一手奇招,我的注意力更多的是集中在他的手上,如果他從嘴中發出暗器,加上我應對暗器的經驗不足,被打中的可能性極高,他只要干掉我,然后跟師傅勢必會再度陷入僵局,如此一來只要拖上一時半會,火神派的人就會到來,這對師傅自然是極其不利的。

但是他沒有,又或許他跟別的暗器大家不一樣,他沒有在嘴中藏暗器。

他單純的只是嘴角微微上揚。

這個動作的意思是,唐鍥笑了。

微笑,或者冷笑。

無論是哪種笑,對我而言都不是好事,所以我立馬一個激靈,立地橫劍,準備應對他的雷霆一擊。

下一章:《東君》十一: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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