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尋鄉(xiāng)

? ? 又回到了那個小院,回到了那留下我無數(shù)記憶,多少年來讓我夢引魂牽的地方。這次是真的回來了,不是在夢中。

? ? 其實我并沒有走遠。三十年間一半的時間就在酒泉,一半的時間在上海。一旦離開那塊土地,就是咫尺天涯,似乎跨越了千山萬水,才中再次踩上故土。

? ? 隔了悠長的歲月,那個吊著大鐵環(huán)的院門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那整天暴曬在烈日下的院落,被完全地封了頂,顯得昏暗慘淡。墻壁破舊斑駁,不少地方墻皮已經(jīng)削落,門窗上的木板和玻璃均已殘缺破碎。院中雜亂地堆放著車子等雜物,房間被改庫房。溫暖的記憶已經(jīng)找不到,眼前是頹敗破舊的景象。物是人非事事非,未語淚先流。我雙眼酸澀,卻流不出淚。

? ? 我細細地尋找原來的蹤跡,試圖拼湊還原記憶中的小院。棚頂把陽光遮得嚴嚴實實,院子看起來窄小擁擠。而記憶中的小院卻是寬敞明亮且生機勃勃的。院子?xùn)|西長,南北略窄一些。院門朝東,朝南是一面墻,北向西向各有一個房間。院落的中間原來是一個小小的花池,夏天盛開著黃花菜、八瓣梅、饅頭花等不起眼的植物,雖不名貴卻總是開得生機盎然。花池里的黃花菜種得并不多,卻總是吃不完。秋涼時,我們把它摘下,曬成黃花菜干入冬調(diào)飯吃。有時媽媽也在院子中種些西紅柿和黃瓜,無論種什么,總是長的蓬勃旺盛。

? ? 花池靠院門的一端,有一個壓水井。大人忙時,我常常在那幫他們壓水。把我小小身軀整個懸掛在壓桿上,才能勉強噴出細細的水流來,緩緩壓滿一桶。有時我把單腿跨在壓水桿上,讓自己的身體隨著壓力上下起伏。壓水對我來說有苦也有樂,是漫不經(jīng)心地勞務(wù),也是開心地玩耍。又一次我在那里壓水,看到來我家干活的四舅站在一邊久久地盯著我的褲子看。低頭一看,竟看到我的褲子膝蓋處破了一大塊。我感覺到很難為情,不禁把褲子往上提提、腿夾緊一點。我敏感地想,舅舅這么久地盯著我的褲褲看,會不會給我買條新褲褲?果然,舅媽在下一次來的時候給我買了一天漂亮的粉色褲子,可惜小了很多,記不得是拿回去退了還是我湊合著穿了。

? ? 朝南的一面墻上沒有屋檐,一年四季總有大群的麻雀成群結(jié)隊飛來落在墻頭嘰嘰喳喳呱唧個不停。似乎也并不感覺吵鬧,倒覺得鮮活生動。閑暇時,媽媽常常帶著我和隔壁叔叔家的幾個表弟站在院中用自制的彈弓打麻雀吃。媽媽的槍法特別好,往往一打一個準。個把鐘頭過去,墻下已經(jīng)是成堆的麻雀。媽媽把它們燙了毛洗洗,開腔去腸,配上小辣椒,也能炒出一小鍋美味的麻雀肉,雖然僅夠塞牙縫。麻雀打了又飛來,總也不見少。

? ? 花池朝陽的一頭,是一個高高的葡萄架,攀延到高高的屋檐上。春天到了,葡萄藤密密壓壓地攀爬滿了整個葡萄架,晶瑩碧綠的葡萄葉把小院北向的這面遮蔽成了一塊天然的陰涼之地,一串串幽碧的葡萄懸掛在葡萄葉下,伸手可及 。我搬著小凳小桌在葡萄架下寫作業(yè)。我穿著碧藍色帶白杠杠的大翻領(lǐng)校服,纖瘦白皙。細碎的陽光從葡萄葉中灑落,在我的胳膊上灑下斑駁的碎影;把我的皮膚映襯得晶瑩雪白。我把胳膊在陽光下翻來覆去,從不同的光線不同的碎影下看,常常被自己的“浩腕”打動,想起課文上的“清輝玉臂寒”的詩句。小時候總有人夸我皮膚白;去小鎮(zhèn)商店買零食,商店的阿姨常愛捧著我的胳膊看個不停,不住地感慨:這小姑娘怎么會這么白,這么白。你站在橋下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下看你;你點綴了別人的夢,別人點綴了你的夢。大概我小時候的白也是點綴那幾個阿姨的一道風景吧。在葡萄架下做作業(yè)時,我常常被自己的“冰肌玉膚”驚艷。

? ? 有時我們也在葡萄架下抓子兒,就是抓杏核;有時我和表弟在那跳沙包、跳皮筋。有時媽媽也加入和我們一起踢毽子。踢毽子是我特別不擅長的,大概是我的動作協(xié)調(diào)性不好。但是媽媽的毽子卻是踢得特別好,而且花樣繁多。毽子在她的腳上腿下跳躍翻動,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總是讓我羨慕不已。看著媽媽踢毽子,才學(xué)會遣詞造句的我總會不其然想起“玩弄于股掌之中”。我擅長的是跳皮筋,飛躍在皮筋上的我,身姿輕盈靈巧,無人能比。媽媽爽快的笑聲和幾個小孩的歡呼吵鬧聲交織,小院一院陽光。那時的日子,總是無憂無慮。

? ? 葡萄架下就是我們的正屋。我們一家五口就熱熱乎乎地擠在那張炕上睡覺,冬天媽媽總是把炕燒得暖暖的,柴火的味道和土炕焦燥溫暖的味道混合,溫暖整個冬。熱炕的氣息似乎是融入骨子里的,從來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減弱,難以言表也難以忘懷,仿佛就在昨天。

? ? 夏天媽媽常常拿海娜花給我們包手。晚上臨睡覺前,把海娜花用蒜錘搗得碎碎的,撒上明礬,像蒜泥一樣滿滿地覆蓋在十指上。因為怕睡到半夜海娜花滑落,手里滿握著海娜花的葉子,外面再用一塊白布把整個手包起,以便保持十指不變的姿勢。在海娜花特有的氣味中睡上一夜,睡得總是不太踏實,早上起來十指便是鮮紅鮮紅的了。小時候總是盼著每年包海娜花的這一天,既盼望,又有點小痛苦。盼望是因為想看到十指鮮亮的紅,痛苦是因為雙手被固定成不變的姿勢緊緊地包裹一夜其實并不好受,睡夢中還警覺地感知海娜花有沒有錯位。至今還能想起那手整夜緊張地攥著,海娜花黏糊糊地敷在十指上的感覺。早上打開白布,張開十指,束縛了一夜的手酸麻極了。

? ? 小時候農(nóng)村的條件并不好,因為媽媽的勤快聰明,也因為爸爸有固定工資,我們家的孩子衣食豐富充足。冬天紅彤彤的爐火上總是咕咚咚地燉著豬頭或者羊肉,噴香噴香;媽媽隔三差五地給我們炒花生炒瓜子,滿滿地裝上一口袋,到外面惹得隔壁的孩子流口水。秋天爐子上長蒸煮著洋芋或玉米,我們姐妹和隔壁二叔家的三個孩子的肚子吃得圓鼓鼓的。八十年代初我們買了村里的第一臺錄音機,家里便成天響著李谷一的,《花兒為什么這樣紅》《妹妹找哥淚花流》等歌曲。隔壁的小叔叔常常對著錄音機唱:春天里來百花香,遇到了一個好姑娘,親愛的好姑娘,親切地好姑娘......唱完了媽媽就給他放出原聲,騙他說這就是你唱的錄下來了,他便信以為真,有點傻呵呵地笑了起來。村里有個叫蓮花的姑娘,長得白凈漂亮,也很單純。她正在和小叔叔談戀愛。媽媽常把那首歌的原聲放給她聽,說是小叔叔唱的,她臉上便綻放出羞澀幸福的笑容。不久她便被小叔叔俘虜了。我們姐妹也經(jīng)常對著錄影機唱,常常是姐姐們唱,我報幕。我常常對錄音機里傳出的我的有點奶氣、又有些尖有些刺耳的聲音不滿,懷疑不是我的聲音;也常常羨慕三姐的好嗓子。正屋中有一個小小的套間,門上常掛著一把鎖。因為里面藏著我家的貴重物品和其他一些好吃的。媽媽怕我們“叫花子擱不住隔夜食”把東西一口氣吃完,便把好吃的食物藏起來讓它細水長流。記憶最深的是里面藏的黃蘋果。爸爸去了金昌工作,每次回來都帶來成箱的黃蘋果。由于“狼多肉少”,這些黃蘋果需要定額定期分配才能確保我們吃上一冬。饞嘴時我們便趁媽媽不留意,偷她的鑰匙偷吃一兩個蘋果。偷來的東西格外好吃,還帶有干壞事成功的興奮和刺激。

? ? 進院門的右邊,還帶有一個小小的耳房,爸爸帶姐姐去城里上學(xué)時,我和媽媽就住在那個房間。每天晚上媽媽都給我講她的老太太講給她的悠長故事,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入睡。冬天閑暇時,媽媽也會趴在枕頭上看書,看《第二次握手》,《看兒女風塵記》,邊看邊嘆息,邊看邊給我講。我后來讀書認字能看書時,便迫不及待地去找這幾本書,仔細地讀,補充我當初沒有聽完整的片段。冬天鄉(xiāng)村的夜晚,靜謐又漫長,我和媽媽就在昏黃的燈光下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這樣安靜的夜晚。偶爾也會有意外。有一次,半夜睡得迷迷瞪瞪的我,被媽媽拉起來就往外沖。只記得媽媽說有賊。媽媽大概是嚇壞了,拉著半醒半睡的我匆匆沖出去,出門時盡管慌張還是沒有忘記把院門鎖上。我想我那時應(yīng)該是半條魂都被嚇飛了,大氣不敢出一口,想起來那一幕只有緊張害怕。當時腦子是空白的,被媽媽半拉半拖著靠著本能邁著大步混混沌沌往前沖。冬天的夜半漆黑寂靜,連狗叫聲也沒有,媽媽拖著我走到了村里田隊長家,一邊咚咚咚地敲門一邊大聲叫門。很快隊長就出來了,弄清事故后帶著他的兒子和女兒還有挑水用的杠桿等工具到了我家。原來,媽媽在沉睡中聽到有人跳進我家院中。他們到我家后里里外外翻了一邊,沒有找到什么,就把他家女兒留下和我們睡,給我們壯膽。隔天天一亮,村里一群男人就擁進來細細地查看院子中的蹤跡。他們看到地上有梅花狀的腳印,最后得出結(jié)論是村里的狐貍半夜到我家拜訪過了。除了葡萄架上的干草被推了下來,沒有其他損失。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卻成了媽媽無數(shù)次地給別人講的驚險事件。之所以驚險,一是因為媽媽那晚太過害怕;二是因為就我從那夜以后天一黑就不敢出門,走到哪都扯著媽媽的衣角。媽媽總給人說:把娃嚇哈了,嚇哈了。

? 正屋的右角有個向北的拐彎,拐彎處是我家的廚房。廚房門向東開。和媽媽獨居的日子里,那個廚房里有著太多不同味道的回憶。每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媽媽都用做很多很多的面筋、涼皮,并要把他們晾在房頂晾成金塔的粉皮子、面筋。媽媽總是用好幾個大桶,揉的揉,攪的攪,推拉煮切,擺得陣勢很大,最后爬木梯到房頂把它們晾起來。晾粉皮子一般是在大清早,太陽尚未升起時,這時涼快,可以趁時干半天的活。有時我也幫媽媽晾涼粉,總是一邊吃一邊晾,最后吃得不比涼的少。清晨的屋頂風大露重,媽媽披著棉衣,我們一聲不吭地干著,這個時候腦子似乎格外清醒。有時我們會在廚房等著吃媽媽晾粉皮中淘汰的涼粉,拌上醋蒜泥芥末,滑膩軟爽,彈性十足,吱溜就吸到嘴里了。我想我一生吃過的最好吃的涼粉和油餅,都是在那個廚房吃的了。還有油餅,炸油餅是媽媽的絕活,至今我認為還無人能比。甜甜的油香中帶著絲絲花椒的清涼,不松不硬,脆甜可口。還有煎餅、油糕,我的媽媽做得都是無人能比的。每逢過年,爸爸總要鹵好大一盆豬肘子、豬頭肉、雞爪子。鹵湯是我們祖?zhèn)鞣帕撕芏嗄甑模兜廓毺兀趺闯砸渤圆荒仭6憧偸菒鄢载i腦子,大家說吃了豬腦子越吃越笨,可是后來證明姐姐是最聰明的,真的是吃啥補啥。媽媽在廚房忙的時候,我總是在廚房鍋臺下陪著她,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往灶火里添柴,一邊打盹。在廚房干活時,媽媽總是把我留在身邊,我想她是不是也有些害怕,畢竟是獨居的女人,又是獨門獨院的。有一次我在灶臺下打盹,半睡半醒中看到一個帶著藍色帽子的男人從窗下走過,我眼睜睜地等著他從門口經(jīng)過,卻一直沒有見他經(jīng)過。我一直認為那是我平生第一次遇見鬼。可是我卻沉默著沒有告訴任何人。三十的晚上,閻王爺點兵,媽媽總是這么說。三十晚上我們睡得很晚,炸油餅、燒燒殼子、鹵豬肉、打掃衛(wèi)生,總是有干不完的活。媽媽總是說新年的前一天要除舊迎新,要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掃徹底,并且把我們一個個拉到大盆里,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徹底清洗一遍,洗完盆子里總是臟乎乎的一盆黑水。

? ? 從廚房前的小過道往前走,出了后門,就是我家的后院。后院里總是養(yǎng)著成群的雞,還有羊還有牛,還養(yǎng)過一條狗。我總是偏心地認為那條我們從小養(yǎng)到大的狗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狗。狗狗長大了就從前院移到了后院,由我們的玩具狗降低為看后門的狗。有一段時間我那料事如神的媽媽總是念叨說狗狗對新孵出的小雞“狗視眈眈”,果然不久后的一天有一次媽媽發(fā)現(xiàn)小雞平白少了一只。媽媽看到狗狗的嘴角掛著幾根雞毛,便斷定是狗狗吃了小雞。她拿了一跟棍棒把狗狗打了一頓,一邊打一邊指著小雞罵它,它哀哀叫喚著低頭灰溜溜地認錯,從那后家里的小雞再沒有丟過。一天傍晚,我去給狗喂食,狗狗一反常態(tài)不吃食,而是不停地扯著我的褲腳朝著狗窩狂叫,仔細一看,才看見狗窩中蜷縮著一只刺猬。我們把刺猬抓進前院,用鐵絲纏緊掛在花池邊的欄桿上,舅舅他們商量著第二天用泥巴糊起來烤熟了吃。第二天一早起來我就去看刺猬,卻發(fā)現(xiàn)刺猬已經(jīng)逃跑了。原來刺猬是會縮身術(shù)的。沒有吃到刺猬肉讓我遺憾了很久,因為我知道吃刺猬肉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只刺猬藏到狗窩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等著我們吃。

? ? 后院的那群雞的位置遠比狗高。早晨媽媽外出前,把雞喂飽放出后門,大大小小一大群雞邊有由一只雄偉高大的公雞帶領(lǐng)著外出覓食游玩,晚上媽媽回來打開大門一聲招呼它們又在那只公雞的帶領(lǐng)下齊齊歸來,回窩。那只大公雞打敗了群里的兩外兩個情敵,領(lǐng)著大群的母雞很像皇帝帶領(lǐng)后宮佳麗游園,整天雄赳赳氣昂昂地,頗有帝王的威嚴。可能是在雞群里習(xí)慣作威作福了吧,他一見小孩靠近就像見到仇敵一樣開始把胸脯緊貼著地面豎起頭上的羽毛示威。這個時候你千萬別跑,一旦撒腿逃跑他就會追趕,把小孩子從后院追到前院。最好就的辦法就是站著不動,最后他會堅持不住撤下陣去。我見到他總是發(fā)戰(zhàn),忍不住地心驚膽戰(zhàn)。又一次我和他對峙在后院墻根下,最后是我堅持不住了,轉(zhuǎn)身逃跑,他在后面緊追不舍。當我跑到前院馬路上停下時,他馬上跳起來在我臉上種種啄了一下,然后得意洋洋地撤退。我的臉上馬上掛彩。此后這只兇悍的公雞終于被媽媽宰殺了。每天都有好幾只母雞伏在后院草垛下蛋,下完便邀功一樣咯嗒咯嗒地叫,我便跑去把那一只只還發(fā)熱的雞蛋收起來。家里的雞蛋總是吃不完。春天老母雞伏在窩里好些天不動,那是在孵小雞。這個時候不能靠近雞窩,要不然平時溫和的母雞也會抖起全身的羽毛擺起防御的架勢,反常的兇悍。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雞破殼而出后,雞媽媽就帶著它們外出了,晚上回來把小雞攏在自己的翅膀下,小雞吵雜的嘰喳的聲慢慢由高到低,最后變成夢境中細碎的呢喃,在媽媽懷抱中入睡。

? ? ? 出了后院是一個低于地面的小小的果園。那是我那聰明的爸爸的杰作。他應(yīng)該沒有讀過《魯濱孫漂流記》,卻有著和魯濱孫一樣的奇思妙想。他在后面挖深了大約有一米深的一塊凹地作菜園。菜園上方的四圍圍上了筆挺的白楊樹,就像魯濱遜保護自己時曾經(jīng)做的那樣;給果園圍上了天然的保護屏障;又從前面水溝里自高而低自上而下引進了水。果園里嫁接了三兩棵蘋果梨樹,還有三兩棵桃樹。過了兩三年,這些果樹都碩果累累,足夠供應(yīng)我們?nèi)摇0职忠苍诠麍@的地下種了一些韭菜、花生。我從未見過我們那地方有種植花生的,可是他居然種成功了。沒事時我會跑到果園到處亂挖,挖出種在地中的花生來它放到嘴中吃了。一個晌午過去,半排花生種子被我挖開吃得差不多了。心里有些許羞愧轉(zhuǎn)瞬即過。

? 果園的后面就是沙漠了,準確地說那是巴丹吉林沙漠的邊緣。沙漠中主要的植物是榆樹、沙棗樹、紅柳,更多的是當?shù)厝朔Q為岌岌的一種低矮植物。春天榆樹上掛滿了榆錢,我們挎著籃子,爬在樹頭一邊吃一邊捋榆錢。農(nóng)村的孩子個個都是爬樹高手,一個個像猴一樣,盡量往最高最細的樹枝上蕩。捋滿一籃榆錢,一個早上也就晃過去了。媽媽把洗好的榆錢摻上面粉,蒸熟,拌上熟油,就是一頓香甜美味的榆錢飯了。捋榆樹葉也是我們常常做的家務(wù),榆樹葉我們則捋了給豬吃的。

? ? 沙棗樹總是長得疙疙瘩瘩、一樹粗糙干裂的數(shù)皮。它的枝葉枯干,長得狂放無忌,毫無章法地四面八方地延伸,有的就那么隨意地躺在地上。沙棗樹是強悍的,但它又像沙棗一樣卑微又酸澀。沙棗花是黃色的,細碎且芬芳。沙棗花開的時候滿沙窩飄散著沙棗花的清香。我們也常常折下沙棗花,拿回家插在瓶子中好時時聞到那沁人心脾的花香。沙棗花的花香絲毫不遜色于桂花茉莉花,可是長在沙漠中的沙棗花終究是貧賤的,只能一年年寂寞地開過又凋落,花開花落,都只有那片天高地曠的沙漠知道,只有我們這群生長在沙漠邊的孩童知道它的芬芳。沙棗熟了的時候,我常常爬在沙棗樹上玩,邊玩邊吃。沙棗有黃色也有紅色,有大的也有小的,大的有小棗大,小的只有小拇指頭蛋那么大。大的比較甜,小的總是酸澀的。和沙棗樹的葉子一樣,沙棗上也布滿了細細碎碎的白色斑點。沙棗甜中帶著重重的酸澀,就像它的生命。無聊時我就爬到一顆沙棗樹上,一邊吃沙棗一邊看著頭頂?shù)乃{天白云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給自己編織一個又一個的故事。村里的人經(jīng)常把沙棗蒸到饅頭里面吃,和榆錢一樣受歡迎。

? ? ? 我和其他小孩子們也經(jīng)常在沙丘上玩。沙丘是呈流線型的,涌起的皺褶如凝固的浪濤,沙丘輪廓清晰、層次分明,丘脊線平滑流暢,迎風面沙坡似水,背風面流沙如瀉,沙子總是那般細膩,那是一種寧靜、永恒的美。刮風時,狂風襲來,沙粒飛揚,天昏地暗。從平地快步小跑俯沖上去,再高叫著從極高的沙丘的頂上滾下來是一種極具刺激性的游戲。有時我們也在沙地里挖出深深的坑,把自己或者小伙伴完全埋進去,只有頭露出來。

? ? 穿過那片長滿岌岌、沙棗樹、紅柳,布滿沙丘的平地,就是那條柔美多姿的河流了。說它柔美,不僅僅是因為里面流淌的水總是清透碧綠,不急不緩,還因為寬闊的河岸兩邊長滿了垂柳,長長的柳枝總是輕拂在水面上隨風搖曳。河面鋪滿了細膩綿軟的沙子,踩上去軟軟的,從來不硌腳。盡管大人總是一再禁止我們跑到那么老遠荒涼的地方去玩,我們還是時時偷偷摸摸的跑到小河邊去玩。或在河里摸魚,或拽著樹枝蕩秋千,都是那么清涼宜人。沿著小河往北走,有一個石橋,石橋下是一塊塊雜亂大大小小的石頭。河水到了石橋這水勢遽然浩大起來。石橋下的河床明顯低于南邊的一段,河水從石橋的橋洞中自上而下跌落,瀑布一樣,轟轟地發(fā)出極其宏大的聲音,方圓十里外就能聽到。浩大的水流跌落后碰撞到高高低低的石塊上,形成無數(shù)飛花碎玉般的水花。被的當?shù)厝硕及堰@一塊河段叫“跌水”。“跌水”的魅力異于前一段。前面的水流是徐緩的、安靜的,跌水的水是浩大、狂放,震撼人心的。跌水下的水很深,里面有很多大魚。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每每會有大人點燃雷管炸藥,引燃后炸出很多大大小小的魚,一個個白肚朝天浮在水面上。我們小人則經(jīng)常在枯水期在河中石頭堆里摸魚。我常常回憶起那條河,期待有一天回家再看一眼它婀娜多姿的樣子。可是這次回家,二叔告訴我,那條河已經(jīng)被改造為磚河。聽到這個消息,我感覺惋惜極了,如同長江被建起了三峽大壩,如同北京的老胡同被改為高樓大廈。我記憶中最美的河流,就這樣在人類的文明進展中消失了,重睹它的風姿終成夢想。

? ? 小河那邊,就是大片大片的梧桐樹了。那里是孩子們的禁地,是我們的未知時間。誰也不知道梧桐有多深多遠,我的想象中,那些梧桐樹應(yīng)該是延伸到遙遠的天際的,梧桐林中隱藏著一個神秘恐怖的世界,所以小孩不能去。大人偶爾會趟過橋去打柴,有時也會有人打下野雞斑鳩帶回村。

? ? 前院門前是條馬路,馬路對面是我家的自留地。大多數(shù)時候地里種植的是小麥,也有時候會種植胡麻、洋芋、油菜或者紅花。紅花在那個時候價格就很貴。我們常常會在假期摘些紅花作學(xué)費或者零花錢,一個暑假過去就可以賺好幾十塊。稍遠一點的那一小塊地,是我家的菜地。面積不大,但相當盛產(chǎn)。地里總是累累垂吊著紫的茄子,紅的黃的西紅柿、碧綠的辣子還有金燦燦的南瓜。吃不完菜就爛在地里。印象中我家小院里總是堆滿了成堆的西紅柿、黃燦燦的南瓜、玉米,或者是火紅的辣椒滾圓的西瓜。媽媽總是把西紅柿做成醬裝起來留到冬季吃,那也是一個相當浩大的工程,常常持續(xù)兩三天。還有自家釀制的麥麩醋,濃郁的酸味似乎還在嘴里。

? ? 和我家自留地平行的是村里的打麥場。打場的時候大人們會在麥場上干的很晚,小孩子們就在場上奔跑玩耍。玩累了就躺在谷堆上聊天講故事或者看星星。那時的天是幽藍的,星星多而且又亮又大,寶石般的璀璨。我總是久久盯著北斗星。那是我唯一叫得上名稱的星座。有時我展眼觀遍漫天的星宿,期望能看到流星劃過。人說天上落一顆星,地上少一個人,是嗎?小小的心里有點恐懼,想著想著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已經(jīng)在自家的炕上了。春天打麥場總是空的,我和小伙伴結(jié)伴在那推著自行車,歪歪扭扭地學(xué)騎車,或者跳房子。

? ? ? 走過我家門前的自留地,跨過一條不寬的小河往北走一兩百米,是我家的麥地、西瓜地。午睡后口干舌燥,我常頂著大太陽去摘西瓜。西瓜種在沙地里,在中午的太陽下被曬得里外都熱乎乎的。起初不知道怎樣摘西瓜,到后來摘多了就老練了,用指頭彈一彈,聲音空泛響亮的就是長熟了的西瓜,聲音沉悶的,十有八九還是白籽白瓤。抱回兩個西瓜媽媽用拳頭打開,每人一半,再掰碎個饅頭泡進西瓜碗,一會就吃得小肚子圓鼓鼓的。秋天收割的時候,家家的大人小孩都在麥地里忙活著,割麥子、捆麥垛、揀麥穗。傍晚,忙乎了一天的人們倚在麥垛邊三個一群五個一伙休息,吃吃喝喝,談天說地。漫天的火燒云上來了,把一張張蒙灰疲憊的面龐鍍上淡淡的金色,迷人的紅色,拂去了塵世的滄桑歲月的勞苦。火燒云低低地飄浮在頭頂,變幻著顏色和形狀迷離又神奇。記憶中火燒云的顏色并不是那篇課文中描寫的那樣,由一個顏色變?yōu)榱硪粋€顏色,而是各種絢麗的顏色交匯不斷魔幻般地變換組合著。我總是躺在麥垛上仰望著流光溢彩的天空出神,直到那漫天的異彩漸漸暗下來,融入幽藍的夜色中。在我心中,火燒云所在的地方,就是天堂所在的地方。我常常認為課文上那篇《火燒云》寫得不好,竟然沒有寫出我所看過的火燒云的一半的美。家鄉(xiāng)的紅燒云是我一生看過的最美的云彩,那也是我記憶中唯一的火燒云,勝過人間無數(shù),是家鄉(xiāng)獨藏的美麗。

? ? 秋收的時候是我家最熱鬧的時候,在外上班的爸爸放假了,縣城工作的四舅小舅姨夫都到我家來幫忙收割麥子。家里面忙碌而熱鬧。在麥地干完活已經(jīng)是半夜了,幾個男人洗刷、聊天、每人端一大碗拉條子呼嚕呼嚕地吃。這對在家寂寞慣了的我來說簡直像過節(jié)一樣興奮。早年在額濟納旗工作的四舅回來,會給我?guī)С纱虻奶枪托乱路?/p>

? ? 媽媽出去干活時我常被反鎖在院中。早上起床后太陽已經(jīng)升得老高,鄉(xiāng)村的早上寂寞又漫長。大多數(shù)時候我是悠然自在地享受著寂靜的時光,有時也會急躁地去推緊鎖的院門,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期盼聽到媽媽的聲音。

? ? ? 我家和小叔叔家相鄰。大姑那時才17歲,當年的她修長秀麗,皮膚白凈,有著鄉(xiāng)村姑娘沒有的高冷。可惜爺爺奶奶過世早,沒有人為她的婚事操心,最終孤芳自賞,辜負了美麗的容顏。媽媽和她在一起坐在院門口聊天時我總是喜歡盯著她看,百看不厭,越看越覺得好看。也喜歡玩弄她拖在背后的兩條大辮子,烏黑油亮,直到她不耐煩地將我攆開。

? ? 小叔家隔壁,是村里的場院,里面堆放著積年的草垛。場院的圍墻非常厚實,跟我后來見到的長城非常相似。長大后我常想那段墻應(yīng)該是長城的一部分,只是已經(jīng)無處考證。圍墻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縫隙,有很多麻雀在里面做鳥窩。晌午時分村里總是靜悄悄的,大概是大人都在午睡了吧,我常一個人在圍墻上玩,最常做的事是淘麻雀。聽到墻縫里傳來小鳥的嘰啾,或者是看到有大鳥飛進,伸進手去,往往就抓到三五只才孵出的小麻雀,還沒有長毛,粉嫩粉嫩的,捧在手里熱乎乎的,長大著黃色的寬寬的嘴巴討食吃。“黃口小兒”的成語是不是就是從幼鳥這里得到啟發(fā)的?傍晚閑下來的大人站在院門口談天說地,我便在旁邊追趕呱嘰呱唧吵鬧不停的蟾蜍玩,夜幕就這樣不知不覺降臨。

? ? 村子是一個長條,南北走向。村北的人家大都是田姓,村南人家大都是呂姓。姓田的人家是村長家系,貴;姓呂的人家經(jīng)營中鄉(xiāng)上的店鋪門店村里的果園,福。幾家姓田的大爺二爺三爺?shù)嘏琶S洃浿杏袀€叫田七奶的老婆子,她個子矮小,惦著一雙小腳,發(fā)髻總是梳得一絲不茍光溜溜,她的眼神永遠是冷森森的,即便是她很和藹對小孩說話的時候,眼里也是掩不住的精光。常讓我想起貓的眼睛,又覺得更像蛇的眼神。我莫名地不敢和她對視。當我長大一點后,偶爾和大姐聊起村里的人,大姐和我聊起田七奶的一段故事。田七奶年輕的時候村里發(fā)生過這樣一件事情,有一天天已經(jīng)抹黑,一個蒙古人趕著幾匹駱駝到村里找留宿的地方。他是一個商人,已經(jīng)離鄉(xiāng)很久,這次是在回鄉(xiāng)路上。村里鮮有這樣的來客,加上駱駝背上鼓囊囊的麻袋,引來了很多村民圍觀,他和村民聊了半晚上,最后留宿到了田七奶家。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村民又聚集到田七奶家去獵奇。蹊蹺的時,他們再也沒有看到商人,時隔一晚上,商人離奇消失。田七奶一家說是商人天沒亮就起來走了,但是村民都表示懷疑,因為從那以后,好吃懶做在貧困中度日的田七爺家的家境就富足殷實起來,這種富足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了田七爺過世,七奶守寡,到她一個人把幾個兒子拉扯大,孫子漸漸長大,光景才一天天淡下去。村里人都傳說,多年前,是田七奶一家謀殺了蒙古商人,發(fā)了橫財,才享了多年的福。這段故事聽得我心驚肉跳,難怪小時候會莫名怕她,不敢和她對視。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大火熊熊燃燒,田七奶站在火光中,火映紅了她的臉,只有眼睛是冰寒的。

? ? ? 村南的呂家和田家輪流作村長,勢力均衡,但經(jīng)濟條件卻比田家殷實。呂二爺家的長孫是高中生,在供銷社作店員。他從來不和村里的婦孺扯談,很有點傲氣。有一天他娶媳婦了。晚上鬧洞房我和姐姐擠進新房去看熱鬧。滿房紅彤彤的喜字映得新娘子的臉紅彤彤的,她嘴角長著一個顯眼的美人痣,嬌俏地笑著,放聲肆意地笑著,狡黠地轉(zhuǎn)動著亮晶晶的眼睛自如地對應(yīng)著四圍使壞招腦洞房的年輕人。新娘的美麗映亮了新房,看呆了我。連俊朗自傲的新郎也黯然失色了,在新娘前他顯得那般平庸素常,呆板局促地笑著。我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美麗的女子。以后幾年我都惦著這個新娘,想再一睹芳容。數(shù)年后我再見她,她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看上去和普通的農(nóng)家婦女無異。可是那晚她美艷照人的樣子和肆意飛揚的笑卻一直留在了我的記憶中。

? ? 由于沒有人帶,我六歲不到就上學(xué)了。說是上學(xué),其實是混時間。早上起來,太陽已經(jīng)升的老高,媽媽早已外出務(wù)農(nóng)。我吊兒郎當?shù)赜柣斡频搅舜孱^,日光白花花地晃得我睜不開眼。那里已經(jīng)看不到田地和人群,只有一個個低矮起伏的沙丘和岌岌紅柳。一群麻雀還有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鳥在沙地上跳躍著,嘰嘰喳喳地叫著,它們似乎一點也不怕我。我知道早已經(jīng)上課,我無法戰(zhàn)勝內(nèi)心的膽怯畏懼面對遲到,便學(xué)了鴕鳥不去上學(xué)。我蹲在地上開始玩沙子,看螞蟻爬行,追著背著紅色的書包的壁虎到處亂竄。這里是安靜的,又是熱鬧的。在這個遠離人群生活的地方小動物都在清晨無比歡欣地自在歡歌跳躍,飛著的爬著的滿地生趣。偶爾我也會害怕,畢竟除了這些小生物這個地方就是我一個人,似乎被吞噬在這安靜的沙漠邊緣。記得大姐給我說過那個頭頂白冠的鳥是鬼變的;記得有人說這里的沙堆中是埋了死人的。我被這些涌上頭的恐怖記憶嚇壞了,開始慢騰騰地往回走。回到家已經(jīng)是正午時候了,總是少不了被媽媽不輕不重地數(shù)落一番,我滿不在乎地接受。她總是給人說:“唉,娃太小了,太小了,還不是上學(xué)的時候。”滿含寵溺。

? ? ? 學(xué)校的記憶不是那么愉快的。我和班上另一個男孩是班上年齡最小的,老師安排我們坐在一起。上課時我們常常同時趴在桌子上睡著。老師叫醒我們時兩人同時嘴角流著哈喇子一臉茫然地看著老師,不明白他在問我們什么。那些比我們大好幾歲的鄉(xiāng)村孩子便開始放聲大笑。在他們眼里,我們就是兩個呆萌混沌的傻瓜。后來爸爸找過了老師,關(guān)照老師給我換了個座位。這次和我同桌的是一個飛揚跋扈又狡猾的鄉(xiāng)村女孩,在同齡的孩子中應(yīng)該是早熟的。她總是以各種借口欺負我,懦弱的我總是不知道如何對應(yīng),回家也不敢告訴大人。學(xué)校離家太遠我們中午不回家,午飯就是一個饃饃或一張餅。夏天吃完就躺在桌子或者長凳上睡午覺。規(guī)定每人睡一天桌子隔天睡長凳,可是她總是以各樣的借口她睡桌子,我總是委屈在椅子上。總之我感覺上學(xué)讓我非常非常地不開心,開始不去上學(xué)。這樣,我在那個學(xué)校混了一個學(xué)期就退學(xué)了。那天我穿著全新的衣服,媽媽拉著我去學(xué)校退學(xué),臨走時背后竟然跟了許多小朋友一聲聲地叫我的名字,我膽小地躲在了媽媽的身后。

? ? 時隔三十年再回小村,院門前昔日的麥地以及麥場盛開著大片的黃燦燦的菊花,在陽光下肆意怒放。像一首詩,像一幅畫,讓我夢縈魂牽的那片土地,靜靜地躺在陽光下,肆意怒放著它的美麗,亦真亦幻。昨天的她是合竭盡精血經(jīng)營夢想的婦人,今天的她是看淡紅塵華麗轉(zhuǎn)身遁世的超人。滄海桑田只在彈指一揮間。我妄圖追尋她的熱情和不懈,尋找歲月的蹤跡,卻仿佛隔了一個世紀之久。眼前綻放的是藍天白云下生機勃勃的美麗,我看到的卻是光陰無情碾壓過的破碎頹敗。心底明明是痛的,卻流不出淚。我也許應(yīng)該為她今天不一樣的美麗歡笑,我也許應(yīng)該為她遺落在歲月中的豐盛鮮活哀苦,卻只有惆悵的嘆息。該怎樣才能留住歲月中 深深淺淺的記憶,留住溫暖幸福的每一幕,回首間不再有痛?

無數(shù)次地問自己,為什么這么多年來我會反反復(fù)復(fù)地夢見這個小院這塊土地,卻找不到確切答案。也許人到中年,走了很多的路,經(jīng)歷了很多的地方,但是深入靈魂讓人夢引魂牽的地方卻總是童年的記憶,是關(guān)乎母親的記憶。人生命之初的記憶,都是最深最純的吧。

傳道書1:2,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人一切的勞碌,有什么益處呢?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地卻永遠長存。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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