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虛心涵泳
父親曾經對母親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要保護好你的手?！鼻靶┤兆踊丶?，不經意間再見到母親的手，粗糙滄桑的讓我不忍直視，指甲也干癟的毫無光澤，原來歲月也在一點一點侵蝕著她。
翻看姥姥家珍藏的老照片，母親小時候也是一個特別可愛的小女孩，一張少女時期手扶桃枝的照片讓我驚嘆：母親年輕時身材居然如此曼妙，如此漂亮。但是嫁給父親，特別是我出生以后，母親在一點一點發生著變化，變成了如今的樣子。回顧這些年來我們的家庭生活，母親全部的心血都傾注在我們三個人（父親，我和妹妹）身上，而我獨自一人又耗去了她一半的精力。
我小時候體質差，隔三差五地生病，母親為此擔驚受怕，備受煎熬，發展到后來她變成了神經質，每次我生病她就會被驚嚇的肚子疼跑廁所，如今我長大了，她卻每每受到驚嚇依然如故。有一次醫生說我免疫力太弱需要輸點血，現在想想這讓一個二十幾歲一無所知的剛剛承擔起母親責任的女人來說確實是難以承受的，因為她并不知道情況到底有多嚴重，據說母親一聽說要輸血立馬就被嚇哭了，但她還是堅持要抽她自己的血來輸給我，她說這樣她比較放心，不會有什么傳染病......
她何嘗沒有自己的花季雨季，當然也一定有自己的人生規劃和夢想，她也曾喜歡音樂，也能歌善舞，還會拉手風琴......但是伴隨著我的出世，這一切都被埋沒了，她一門心思撲在我身上，唯一的愿望就是盼望著我快快長大，身體健康。姥姥就曾這樣說她：“你現在心里只有你兒子，你的事業全都不顧了！”
母親愛我，卻不是溺愛，而且脾氣還有些暴躁，我和妹妹小時候都沒少挨過她打，她對我們管教很嚴，不允許亂說臟話，不允許沒有禮貌，不允許不尊敬爺爺奶奶......直到我上大學第一次寒假回家，突然感覺她對我態度比以前溫和了許多，也許是因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更多時候只能通過電話溝通，她對團聚的時刻倍加珍惜吧，每次要放假回家，她和父親頭一個晚上總是會興奮的睡不著，早上一大早起來就去車站等我回來，要開學時，她又總是會早上起很早給我包餃子吃，這幾年從不例外。第一次帶妻子回家，她緊張地手足無措，精心卻又手忙腳亂地做了一桌飯菜之后，無所適從地站在一邊看我們吃，卻又無論如何不肯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唯一一次見母親化妝是在我的婚禮上，大概是早已習慣了她樸素的裝束，除了我和父親之外所有人都說她化妝很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母親當然也不例外，可是這些年來一直都被我們忽視著，慚愧。如今，我和母親相隔千里，她總是經常會給我通電話噓寒問暖，我也總是會欣然和她交談，因為我除了和她在電話里說說話能做的并不多。
母親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傳統中國婦女，嫁給父親也就把一切都交給了父親。母親和父親是自由戀愛，父親家庭條件不好，從前家里的成分也不好，在那個剛剛改革開放的年代，姥姥對此仍然是心有余悸的，但母親是一個執著的人，認準了就不會動搖，誰也不能左右的了她。嫁給父親后，從來沒有任何怨言，與父親一道同甘共苦，對一切都坦然接受。那時候父親也是剛參加工作，早上很早去上班，母親每天早上堅持給他做飯，他喜歡吃餃子，母親就起很早給他包餃子，如此竟然把父親上學時落下的胃病給養好了，直至今日，倘若父親早上想吃餃子，母親仍欣然滿足。
父親年輕的時候對一切的家務不聞不問，而母親卻能包容他的所做所為，所以在我的印象里總有這樣的一幕：父親坐在家里伏案寫字，母親獨自在院子里一趟一趟往水缸里蓄水。當然這并不是說父親對母親不好，也不是在指責父親，只是母親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也從來不曾指望過父親。父親是愛母親的，只是我私下里覺得他不夠愛惜母親，我總以為男人本就應該像《紅樓夢》中賈寶玉對待女性那樣珍惜自己的妻子。
母親對父親的愛已不單純的是愛情，更多的早已轉化成了親情。父親還曾經得意（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如此得意）地告訴我：“和你媽賭氣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吃飯，只要不吃飯她就會心軟?！钡拇_，母親最關心的是父親的飲食，最不能容忍的也是他沒有吃上一頓貼心的飯。父親在外跟人喝酒偶爾會喝醉不回家，打電話不接，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這時最著急的莫過于母親，每次她都會親自出馬，直到把父親找回家。母親頸椎不太好，曾經有一次頭暈的臥床不起，只要一站起來就感覺天旋地轉，還會惡心嘔吐，恰恰就在此時，父親喝醉了，而且是喝醉之后不回家，母親焦急萬分，強忍著眩暈叫人拉著她出去滿世界地尋找父親，包括姥姥在內誰也攔不住她，這一刻只有我最清楚，她只有親自找到父親并把他安全帶回家才肯罷休。
生活，總會有許多磕磕碰碰，拌嘴當然是難免的，但是母親和父親從來沒有打過架，母親也從來沒有對父親說出過傷感情的話。只是曾經他們有時會因為母親打麻將生氣，如果說我對母親有什么不好的印象，那也因為她打麻將。母親是一個執著的人，做一件事情總要將它進行到底，這一點也體現在打麻將上，她打起麻將來也是沒完沒了，可以不喝水不吃飯，年輕時還偶爾會打通宵，我也是不能理解這樣的樂趣究竟在哪里，當然她也不是那種完全不顧家的女人，打麻將只是在家里叫幾個親戚來消磨時間，我對她這樣深惡痛絕是因為小時候她本應該用來陪伴我的時間花在了打麻將上。好在母親已經很久不打麻將了，如此我們也很欣慰。
母親依賴父親，依賴到近乎瘋狂的地步，我總感覺她完全喪失了女性的獨立，好在父親是有責任心的，而且是愛她的。如果父親外出不在家，她就會像沒了魂一樣，我小時候父親工作忙，經常加班到深夜，母親一直都會在家等著他，等他回來才肯睡覺。每次我告訴母親我想去哪玩，想出去吃什么好吃的，母親總會說：“等你爸爸回來帶你去。”如今，父親成了她全部的精神支柱，我甚至懷疑，倘若她的世界里沒有了父親，她還將如何生存下去？
母親是幸福的，縱然父親沒有腰纏萬貫，但終究是給了她一個美滿的家庭，母親只是蕓蕓眾生中一個平凡的人，而她最需要的也正是父親所給予的，足矣。
隨心，不隨意，雜亂，但有規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