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
1. 這種自然地呈現,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大家彼此都是旅途中的匆匆過客,暢談時無需顧慮、沒有包袱。隱藏和回避的必要性,變得幾乎不存在了。即使今日相談甚歡,明日也仍將道別珍重,天各一端。在這種自然放松的狀態下,人們不去費心費力的考慮從外面看起來自己是不是恰當的樣子。也因此,呈現出來的就更接近于他們作為第一人稱的視角之下的,自己的生活。
2. 從上集講到的索菲亞在玩偶屋店里面的工作,我們的話題很自然地過渡到了她的家人。而這個過渡之所以如此自然,正是因為,她和家人之間 尤其是和父親之間的關系里面,有一層特殊的成分,這讓他們父女之間的關系在某種程度上,有些類似于工作的關系了。
3. 她照顧父親的工作量 絲毫不亞于一份真正的工作。
正當我在腦中閃現出常常在國內的電視上看到的多年堅持任勞任怨的照料患病的家人的故事,索菲亞又補充了一句:做這個護理是有償的,所以從這個角度說,也可以算是工作。
聽到這兒,似乎和我所熟悉的文化有所不同。在我的背景知識里,家庭內部成員之間的互相照料大概應該是屬于親情這個「情」字的驅動,屬于家務事的范疇,似乎也幾乎沒有聽過這種照料的行為,是會得到報酬的。
4. 我們的聊天繼續流淌著,沿途又順路拐入了一些小巷子,談到英國的最低薪資標準、工資是如何發放的……種種小事逸聞。在我們的餐桌周圍,廚房里煎炒烹炸的熱鬧此起彼伏。在食物的聲響和氣味的交錯之中,“麥當勞”這個詞在一個偶然之下進入了我們的談話之中。索菲亞用一句話就完成了話題的急轉彎,她僅僅用了3個詞:麥當勞、雞翅、中國。
>>本文是此播客單集的文字稿。戳這里去聽聽Sophia的聲音<<?
>>關于這個播客
(錄音原聲)Sophia: And you can get everything for them (dollhouses), if you can think about them in real life, you can get it in miniature. And then if you couldn't, WE would make it. If somebody wanted something we've never seen, "We can do that for you."
A段
在上一集里,旅舍廚房里的陌生人Sophia,在一團食物香氣的牽引之下,和我產生了交集。
她談到了她幫助人們建造迷你夢想家園的那份工作,這是我用來構建 對她的生活的了解以及想象的第一塊拼圖。
【這里是新西蘭野生故事,第4集】
就像所有發生在旅途中的對話一樣, 人們對于聊天的方向和內容幾乎完全沒有預設限定、不加營造。雙方都是在「這」一句話講出來之后的那一刻,才在腦中顯現出下一句的模樣。盡管每一句都是從上一句關聯下來的,但通體回顧之下,比如像我此時回聽當時的錄音,就會發現如果把內容劃開,分成的話題呈現出偶然又奇特的走向。
如同沒有修建人造渠道的天然河流,你漫無目的的沿著水,漂漂蕩蕩順流而下,但是卻正是這樣,才瞥見了一路岸上那些最自然的生活的景象。這些景象不同于 當你坐在游輪上,沿著它「設計」的航線行進時,所能看到的那些繽紛和驚艷。
這種自然地呈現,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大家彼此都是旅途中的匆匆過客,暢談時無需顧慮、沒有包袱。隱藏和回避的必要性,變得幾乎不存在了。即使今日相談甚歡,明日也仍將道別珍重,天各一端。
在這種自然放松的狀態下,人們不去費心費力的考慮從外面看起來自己是不是恰當的樣子。也因此,呈現出來的就更接近于他們作為第一人稱的視角之下的,自己的生活。
人們在這樣松弛地講述的時候,不會刻意的去營造什么亮點,和情節的飽滿,他們知道這又不是在對一位記者講話,自然無需在講的過程中,去刻意的揉捏出情節的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004 原intro】中,此后的部分已被改掉)
作為聽者,我的耳朵也同樣松弛,并不去繃著一根弦去探測情節亮點。讓自己從通常各種大小屏幕上所呈現出來的跌宕緊湊的講述節奏中脫離出來。我知道,我將聽到的并非高度濃縮提煉之后的精致情節,但我卻享受著這樣野生的對話現場。踏下心來,吸收著未經鍛造的平凡故事。
B段
【音樂漸強→漸弱】
(將進入錄音主體部分)
從上集講到的索菲亞在玩偶屋店里面的工作,我們的話題很自然地過渡到了她的家人。而這個過渡之所以如此自然,正是因為,她和家人之間 尤其是和父親之間的關系里面,有一層特殊的成分,這讓他們父女之間的關系在某種程度上,有些類似于工作的關系了。
我:“So by caring do you mean like caring for family members? Is that work?”
我請索菲亞更具體的解釋一下,她所提到的「護理」究竟是照顧家人,還是說,這也算是一份工作?
Sophia:“(sigh)It definitely feels like work. ... It was paid, so ... yeah.”
她照顧父親的工作量 絲毫不亞于一份真正的工作。
正當我在腦中閃現出常常在國內的電視上看到的多年堅持任勞任怨的照料患病的家人的故事,索菲亞又補充了一句:做這個護理是有償的,所以從這個角度說,也可以算是工作。
聽到這兒,似乎和我所熟悉的文化有所不同。在我的背景知識里,家庭內部成員之間的互相照料大概應該是屬于親情這個「情」字的驅動,屬于家務事的范疇,似乎也幾乎沒有聽過這種照料的行為,是會得到報酬的。
我問索菲亞這項報酬是由誰提供的?
Sophia: "By the government ... well, I dunno if it's by the government or by charity."
她不十分確定,要么來自政府,要么來這慈善組織。
我很好奇這項政策是出于何種考量:
我:“What's the idea of it?”
Sophia : “Well, because he needed full time care, it was either to make an allowance for nurses to come in and do the caring or for family members to do it.”
是這樣的:首先因為索菲亞的父親需要全時的護理,因此,政府會提供一定的補貼給他,這筆錢是交給索菲亞的母親的。這項補貼,要么是作為請專業護工的工錢,要么請家人來做。如果是家人來做,也同樣要為家人的勞動提供報酬,以補償他為此所付出的時間和勞動。
對于索菲亞的父親來說,因為需要,所以獲得。在足夠的財政支持的前提條件下,這個邏輯便顯得異常簡單和直接。對于索菲亞來說也是同樣簡單的邏輯:因為她付出時間,所以她獲得報酬。
然而即便是這種照料家庭成員的行為,已經被納入了政府補貼的范疇,但「家人」的這層關系,讓索菲亞實際上所做的工作,仍然是超出補貼所覆蓋的范圍的。
Sophia:“I know that I did far more than the allowance actually allowed for, if that makes sense. There would have been no way that she could have hired a nurse to have done what I did.”
索菲亞說她的母親不可能找得到一位護工能夠像她一樣做如此多的工作,并且做的如此盡心盡力。所以,由她個做女兒的來做這項工作,對誰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對父親的全時護理,她做了【(錄音原聲)So how long has your dad been ill? 「 How long... nine years.」】九年。
我:“so what problem does he have?”
Sophia:“xxx.”
索菲亞說的這個詞,是這個病癥的具體名稱。我聽到這個又長又陌生的詞,唯一能夠分辨出來的,就是它的后綴sis,是一個常見的表示疾病的后綴。我知道,就算讓她再重復一遍,甚至全部拼出來也不可能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想法,于是進一步解釋道:
Sophia:“So it's basically a rogue protein…”。
簡單來說,就是一種異常的蛋白質,或者用她的原話叫做流氓蛋白。這種蛋白會在人的體內攻擊身體的各個系統。
Sophia:“... so it attacks your brain,and then there's digestive system ...”
它會攻擊大腦,和消化系統。
Sophia:“He can't swallow either,so he lost loads of weight.“
并且使他喪失了吞咽能力,因此他的體重大幅減輕。同時還有類似老年癡呆癥的表現,記性不好。
因為不能吞咽,也影響到了他講話的能力。他不能說話,不能吃飯,通過導管進食。
Sophia:”The problem of the swallow also meant that it kind of developed into speech. He couldn't talk anymore, he can't eat anymore, he is fed through a tube. can't walk.“
最后她用一句話總結道:“Basically can't do anything anymore. He's just gone progressively downhill.”
聽完索菲婭一口氣在四十秒內,連珠炮一樣地講完那個流氓蛋白所做的一切,我一時語塞,在嘴里抓了半天詞兒,湊出一個問題:那么這個蛋白究竟是如何進入他的體內的?
她給出的回答極其簡短,和先前40秒內的大段描述形成鮮明的對比:“I don't know.”
她只知道是基因的問題:(錄音原聲,Sophia)“Something in his genes yeah. So, something for me to look forward to, yay!”
她自嘲道:所以我自己也可以期待未來會來個情景再現啦!
……
然而其實情況,也并不完全不容樂觀,因為他的父親的兄弟中,沒有任何一個有同樣的問題。對于變幻莫測,捉摸不定的疾病,病人甚至醫生很多時候都只能用模棱兩可的方式去理解它:(Sophia) It's just one of those things, sometimes it does, sometimes it doesn't.
也許這個流氓蛋白就是愛抽風,沒有任何規律可循吧。
至于再往上一輩人上尋找,索菲亞的爺爺體內是否有這種致病基因,他是否同樣患了這種病,卻是一個沒有人能說的準的事兒。
我:“But did he have the same symptoms?”
Sophia:“Well yes and no.”
我問索菲亞難道說,人們沒法看出爺爺和爸爸他倆之間是否有相同的癥狀表現嗎?
她說,因為爺爺是已經到了年紀很大的時候才開始表現出一些癥狀,所以大家都只當他是因為上了年紀。比如說,當他開始漸漸記不住事兒的時候,大家也都當他是老糊涂了。所以當時誰也沒有多想。而且那一系列完整的綜合癥狀也并沒有來得及在爺爺的身上全部顯現出來,他就去世了。因為爺爺當時都已經80多歲了。而索菲婭的爸爸則是從60多歲就開始了。
(Sophia)“So no one really knows for sure.”所以到現在當人們想知道究竟爺爺當時是不是和父親現在的狀況同屬一種類型、這個致病基因是否在他們父子二人之間發生了傳遞、索菲亞是否需要擔心自己未來會遭遇同樣的情形等等,卻再也無法從這里突破進行考證了。
C段
【背景音樂淡入淡出】
我們的聊天繼續流淌著,沿途又順路拐入了一些小巷子,談到英國的最低薪資標準、工資是如何發放的……種種小事逸聞。在我們的餐桌周圍,廚房里煎炒烹炸的熱鬧此起彼伏。在食物的聲響和氣味的交錯之中,“麥當勞”這個詞在一個偶然之下進入了我們的談話之中。索菲亞用一句話就完成了話題的急轉彎,她僅僅用了3個詞:麥當勞、雞翅、中國。
(Sophia)I love the chicken wings they do in McDonald's in China.
(我)“Pardon?”
(Sophia)I love the chicken wings they do in McDonald's in China.
話題拐得太突然,我一時都沒聽清她說的什么。她是說 她在中國的麥當勞里遇到了她的真愛炸雞翅,根本停不下來。
索菲亞關于父親的講述告一段落。在這一集中 作為父親的女兒的索菲亞,將在下一集里變作一個老外,你將會聽到她講述跟團游中國的一些趣事,加入跳廣場舞的隊伍卻反被圍觀。
(此處播放下集將出現的錄音原聲的部分片段)
(Sophia)“We didn't even realize that there were this MASSIVE CROWD OF PEOPLE WATCHING US!"
(淡出)
又是一次畫風突變。
(如果你讀到這里……文末偷偷送上本文原本的A部分。它因為寫著寫著在自己深深的腦海里鉆得越來越深,而被改掉。)
《004原引子》
就像所有發生在旅途中的對話一樣, 人們對于聊天的方向和內容幾乎完全沒有預設限定、不加營造。雙方都是在「這」一句話講出來之后的那一刻,才在腦中顯現出下一句的模樣。盡管每一句都是從上一句關聯下來的,但通體回顧之下,比如像我此時回聽當時的錄音,就會發現如果把內容劃開,分成的話題呈現出偶然又奇特的走向。
就像沒有修建人造渠道的天然河流,你漫無目的的沿著水,漂漂蕩蕩順流而下,但是卻正是這樣,才瞥見了一路岸上那些最自然的生活的景象,而不是你坐在游船上面,沿著游船的航線所能看到的那些紛繁和驚艷。
這種自然地呈現,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大家彼此都是旅途中的匆匆過客,暢談時無需顧慮、沒有包袱。隱藏和回避的必要性,變得幾乎不存在了。即使今日相談甚歡,明日也仍將道別珍重,天各一端。
在這種自然放松的狀態下,人們不用費心費力的去考慮從外面看起來自己是不是恰當的樣子。也因此,呈現出來的就更接近于他們作為第一人稱的眼中,自己的生活。
人們在這樣松弛地講述自己的生活的時候,不會刻意的去營造什么亮點,和情節的飽滿,他們知道這又不是在對一位記者講話,自然無需在講的過程中,去刻意的揉捏出情節的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從這往下刪掉了)
作為聽者,假如你較習慣于欣賞從各種大小屏幕上呈現出來的跌宕緊湊的講述節奏,習慣于聆聽高度濃縮提煉后的精致情節,那么這些野生的對話現場,或許會讓你的耳朵感到它通常都在本能抓取的東西? 在這里面是缺失的。感到寡淡無味,空乏無著。
然而其實一個小小的調整,就會讓一切都改換一副模樣。我發現假如我能放松一些,讓總是在跳躍著尋找「亮點」的火眼金睛歇一歇,在松弛與平和之下,了解面前的這個平凡的人,她的「平凡」是「什么樣子」。
盡管這只是讓我得知了新的一種平凡,而不是得知一段傳奇故事——但我漸漸發現,正是這些關于平凡的知識,才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時間里、情境下,陪伴著我的那些知識。
也正因為這些對于平凡的知識,這些knowledge,我變的更down to earth,對平凡的土地和(自己的)生活更感親近,也由此轉化成更多面對平凡的能力和勇氣(或者換一個不像「勇氣」這么“有優劣、褒貶之方向性”的詞——「坦然」)。
以上的這些話,似乎更像是應該出現在一個故事的收束處。故事的講述者在最后關頭,為觀眾打開一雙全新的觀看平凡的眼睛give the final push,從這「一個」故事推廣延展到你所身處其中的一切。讓故事留下余韻悠長。
然而,在這里,我的思緒流轉至此,其實也純屬偶然(as always),并非意味深長。
它的開端,只是因為我在聽本集里將要出現的這段錄音的時候,盡管它的內容以任何通常的標準來看,都算不上是情節飽滿,抓人耳目,—— 但我卻發現自己好像全程豎著耳朵,甚至似乎比聽到一段背包行者的奇聞更加專注。
正是為了搞明白這個有些奇怪的現象,才有了先前的那些段落。
然而雖然像我這樣仔細的剝開窺視「自己」來龍去脈(而且是微細至此的一個閃念),聽上去是沉悶而且冗長的。但其實把這一長段logic? 融化到聆聽故事的動態過程里,也只不過是多的一點點耐心和尊重,多接近一些作為聆聽者的blank slate。
(以上,盡管由頭兒確實是004中的事,但是后面越說就越和它的具體內容脫離了直接的關聯。旋轉旋轉,漸漸被我腦中居于中心的「引力之核」的一些想法,吸了過去。)
—— 盡管這只是讓你得知了新的一種平凡,而不是得知一段傳奇故事。但也許你會發現,正是這些關于平凡的知識,才是你在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時間里,陪伴著你的那些知識。
也正因為這些對于平凡的知識,這些knowledge,你變的更down to earth,對平凡的土地和生活更感親近,你才有了更多面對平凡的能力和勇氣。
以上的這些話,似乎更像是應該出現在一個故事的末尾,故事的講述著在最后關頭,為觀眾打開一雙全新的觀看平凡的眼睛,從這[一個]故事推廣延展到身邊的一切。讓故事留下余韻悠長。
然而,在這里,我的思緒流轉至此,其實也純屬偶然,并非意味深長。
它的開端,只是因為我在聽本集里將要出現的這段錄音的時候,盡管它的內容以任何通常的標準來看,都算不上是情節飽滿,抓人耳目,—— 但我卻發現自己好像全程豎著耳朵,甚至似乎比聽到一段背包行者的奇聞更加專注。
正是為了搞明白這個有些奇怪的現象,才有了先前的那些段落。
然而雖然像我這樣仔細的剝開窺視「自己」的來龍去脈,聽上去是沉悶,而且冗長的。但其實把它融化到聆聽故事的過程里,也只不過是多的一點點耐心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