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跟男友阿三搬到了新的出租房。
出租房年歲有點久了,但因為是在市中心,他們上下班也方便,租金也便宜,因此兩個人也比較滿意。
出租房屬于拎包即可入住,家具齊全。別的東西都比較久了。
但是客廳里面的紅沙發卻意外的很嶄新。
她很喜歡這張紅沙發,感覺前主人愛護的特別好。
今天她跟阿三吵架了。
因為阿三晚上回家的時候沒有把她要的調味料買回來。
她今天一天工作下來特別的累,領導揪著她的策劃上的一點毛病,不斷地讓她再改再改,仗著家里的勢力壓著她。這個女人就是看不慣她,就是嫉妒她能力強長的俏。
阿三坐在紅沙發上,雙手交叉,面無表情的聽她大聲地埋怨自己多么的沒用,然后突然抬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往地上用力一砸。
摔門而出。
留下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哭。
晚上的時候,阿三還是回來了。
帶了她叫他買的東西,還有一束滿天星。把她抱在懷里,在她耳邊說了很多話。
他知道她不敢一個人睡的。
他知道的。
夜深了。
思思感覺自己好像是起床上廁所了。她好像看到自己走到客廳,看見紅沙發上有一道身影。
女人正側臉看向窗外,借著從窗外照進來的路燈暖黃色的燈光,她覺得對方在黑夜中的剪影很美。
裊裊生煙,女人手上夾著一支煙,在黑夜中帶著點猩紅的光。
“聽聽我的故事吧。”
女人沒有回頭看她,只是繼續保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時不時抬起手,吸一口指間的煙。
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感覺到有一股很傷感、很悲痛的情緒從心底蔓延,一直蔓延到她的鼻尖,鼻尖發酸的疼。
思思特別想哭。
仿佛失去了什么特別重要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一樣。就像當年她丟了阿三用拿到的第一筆工資給她買的手鐲一樣難受。
我跟他從小就認識了。
早到什么時候呢,早到我覺得我有記憶以來他就在我的生命當中,已經是我血肉的一部分了。
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是別人口中的青梅竹馬。雙方的父母都有往來,逢年過節的時候總會到對方家串門,雙方的母親是麻友。
我們小的時候一見面就打架。
一開始是因為他總喜歡來扯我的頭發,次數多了之后我就學會了反抗,踩他的腳,學媽媽揪爸爸那樣擰他的耳朵。
每次他都是嗷嗷叫,然后說我兇。
女人說到這里,仿佛輕輕地笑了一下。
之后逢見面就自然而然地是他先來逗我,然后我追著他打。
家里的大人每次看到了就會調侃我們兩個,說我們是夫妻打罵,然后玩笑似的商量著早點定個娃娃親,到了年紀就一起過日子得了。
我一直都把這樣的話,等同于孩子考試考了幾分一樣,沒有感覺。
我倆一直都在同一個學校。
小學,初中,高中。
就仿佛,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少女時代一樣。
我有的時候忘記帶傘,只要給他打個電話,他就會在電話那邊呱呱呱地說不來不來他要打游戲,然后掛了電話二十分鐘之內,他肯定會回電話扯著公鴨嗓子問我在哪里。
然后兩個人撐著傘走在雨中,順便在路上買一份酸果子,當然了,都是他看著我吃,偶爾我賞他幾個。
跟大多數男孩子一樣,他愛打球。初一的時候他沒有我高,總是被我勾著脖子走路。然后初二開學回來,他就猛地竄高了十幾厘米。
還經常在籃球場打球顯擺自己,叫我去看比賽。當時看小說看的特別入迷,媽媽還會盯著我讀書,經常要抽背我的古詩,所以我經常不理他。
高中偶然一次去看了他的比賽,看到他在三分外的帥氣投籃和邊上的女生的目光,我才發現,漸漸地,漸漸地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會被她揪著耳朵打的男孩了。
投球投中之后他回頭看向我時笑的樣子,讓我的腦子空白了一會兒。好像是一兩秒,又好像是兩三秒。
但在他帶著滿身的汗在女孩的目光中走到我身邊的時候,我已經是跟他頂嘴扯頭發揪耳朵的狀態了。當時真的是覺得,這個人怎么那么討厭呢。
真正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孩心動了,是在我跟他吵架吵的特別兇的那次之后。
我已經忘記我們是因為什么事情吵架了。
從那次之后,他填了本地的警校,我去了外地的大學。
大學的那段時間,在我的記憶中,竟然是空白的。那段時間我回憶最多的,都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大三找工作很苦,一個人吃著拉面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是我在那之前哭的最慘的一次。
他一開始沒有說話,到最后時,跟我說,畢業了我們就結婚吧。
那是他們認識的第20年。在我23歲的時候。
后來我實習了,找到了這套房子。他當時因為警校實習不能過來找我,聽說我到外面住了,特地選了這張紅沙發寄給我。
然后啊。
女人仿佛嘆了口氣。又仿佛自嘲般嗤笑了一聲。
在他說要過來找我的那天。我準備好了玫瑰,準備好了新的內衣和連衣裙的時候。
我接到電話說,他死了。
執行任務的時候被嫌犯割到頸動脈,搶救無效死亡。
在我們還沒有真的開始的時候,在我們說要在一起卻還沒來得及擁抱的時候。
他就這么死了。
死了。
我用了半年的時間去消化這個信息。
真的沒辦法相信,仿佛融入我骨血中的人,就這么死了。
他真的就這樣,不在了嗎。
后來,我努力學習,努力在人前笑的開心,努力在家人面前表現的不讓他們擔心。
我甚至還安慰他的父母。然后在夜深人靜時,那些如潮水般的回憶,那些仿佛在朝陽中帶著青草氣息、帶著他身上的清香的回憶向我涌來的時候,難受的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我去了他心心念念的關淑怡的演唱會,也去了他待過的警校,回到我們一起待過的小學、初中、高中,看了他回頭對我笑、跟我打罵的籃球場。
我在他生日的時候,換上那條準備在見他時穿的裙子,吞掉半瓶安眠藥,躺在這張他送的紅沙發上。
我當時想,就這樣吧,我終于可以見到他了。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見到他呢。
我真的好想他,我真的好像聽聽他的聲音,我真的,真的好想他抱一抱我。我真的好想,回到我們念書的時候。
來世,來世,我是不是就能跟他在一起了呢。
她仿佛看到女人臉上的淚光。
跟你男朋友好好過日子吧。
還有謝謝你。
“思思?思思你怎么了?”
她睜開淚眼朦朧的雙眼,看到阿三正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阿三……”她哭著抱住暖暖的他。
“你怎么了,睡到半夜哭成這個樣子。乖,不哭啦。”阿三大大的手一下一下的安撫著她。
這個夢太真實了。
真實得,就像是她經歷了這些人生,就像是她經歷了這樣還沒開始的愛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