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一歲,又或許是十二歲,我和她相遇了。在她來來回回走了五六年的上學的路上,因為在某一天的清晨,我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走進她所走過的道路的時候,她似乎以這兒的主人的身份很快便發現了我。我當然也發現她了,但并不是像她那樣只發現了我,因為當我懷著好奇的眼光去注視我周圍的一切時,我不僅發現了這個我命中注定的小女孩,我也發現了我的周圍這個奇妙的小世界。
盡管每一次我也是沿著這條道路去上學的,但是此后的一年多時光里,我與她并不能同行,只能相向而行,而在道路的途中我與她才有非常短暫的相遇。因為那時候,我的學校在另一頭,而她的學校卻在這一頭。每個清晨,我都會和她相遇;每個放學的傍晚,我還會和她有第二次相遇。雖然我們總能遇見對方,而且在此后的日子里也應該非常熟悉對方了(至少我們一眼就能夠認出對方來),但是我們卻不曾說過一句話,也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叫什么。
起初,這條通往學校的路是異常美妙的,因為一路上我收獲了許多美好的事物。那開在路邊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淡紅色的杜鵑花時常吸引著我,因此,我就曾在某個閑暇的午后去采擷過它們。在一片橘林或者是胡柚林里,又或者是在我眼力所及的小山林或小山林和一片橘林的交界處,我總能看到一只只羽毛豐滿又艷麗的山雞。每一次看到這些山雞,我的目光總會被它們五彩斑斕的羽色所吸引,就是那長長的可愛的尾巴似乎也常常惹我喜愛。我喜歡呼吸一路上格外清新的空氣,喜歡周圍被一片又一片的綠色植物所包圍,我也喜歡一整片這樣的綠色植物林中只坐落著一兩戶人家。那種靜謐與安適,以及庭院里飼養的幾只家禽,總是給我一種渴望與向往。但是不久,這里的美好的小世界被我熟識以后,小女孩似乎逐漸地在我的心中閃現了,而這個在我現在也經常回想起來的小世界,儼然成了我與她相遇的一道美麗的背景。盡管事實上我與她相遇的道路只有一小段,但是每次相遇之后,我們相遇的道路仿佛總會在我的心里伸展、延長開去,直至最后那個我的小世界便成了我與她相遇的背景了。
很遺憾,盡管一天中我們有過兩次相遇,我卻沒能和她打過一次招呼。在我的模糊的記憶里(實際上,我的記憶仍是非常清晰的),我記得在我們相遇的剎那,很多次我們都曾向著對方微笑(一次下雨天她就曾向著我微笑)。那微笑是甜美的,那微笑是極可愛的。我想,一定是那微笑暗示了我們的相遇的不平凡,因為在這微笑之中已經埋下了愛的種子,盡管事實上我們還不懂得愛。
慶幸而又遺憾的是,十年后我們才有了聯系。可是等到我們的第一次約會時,卻又過了很多年。為了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我在我心中似乎做了不少準備,因為這幾乎是我第一次和她單獨相處。那一天午后,就像曾經我期望能夠見到她那樣,在我最熟悉的地方,我終于又見到她了。我們一起參觀了我常去的博物館,還一同在對面的公園里散步。那一刻,我幾乎很激動地認為,這十多年的光陰的流逝,終于在這一個午后得到了補償。盡管每一年我都會去博物館或者經過公園,但是因為有了她的陪伴,這兒似乎又多了一抹別樣的色彩。走在公園的小徑上,我就很想牽著她的手,可是我愈是這樣想,我的心跳就愈加迅速,最后我就只是近近地挨著她。我至今仍清楚地記得,在公園里的一棵高大的香樟附近,我們一起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我們之間的交流正如我所想象的,幾乎沒有障礙,非常順暢,所以也總是使我的內心感到非常愉悅。可是再美好的事物其實都是非常短暫的,哪怕這個美妙的午后已經超過了曾經我們所有相遇的時光,那依然還是短暫的,因為我現在想來,那分明就像是曾經的相遇一樣,不過是一瞬而已。最后,我們又來到了我的家鄉附近,也仍是在我最熟悉的地方之一,我與她將要在那兒分別了。事實上,只在那時候我才有了握住她的手的勇氣。現在看來,那僅有的一次握著她的手是多么美好與珍貴的(起初我只說握一會,但到最后或許有半個小時了,我才很不舍地松開我的手。因為松開手后,我們便分別了),因為我到現在也沒有能和她再相見的時候。
那屬于深遠的過去的一次次相遇,曾不間斷地出現在我的生命中;那屬于并不太久遠的一次相會,也時常浮現在我的腦海里。即便那一幕幕都已遠去,而且不可避免地會成為深久的過去,但是這份美好的經歷顯然成了我生命中最寶貴的心靈財富了。要是用香味來比喻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我愿我與她的相遇與相愛能夠用一抹清香來形容,因為之后她給了我一份并不十分濃烈的愛。盡管這份愛并不濃烈,但是卻像一抹清香永遠地沁入了我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