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月上

1

要等到走完那段路，回頭看的時候才會覺得兩邊的風景跟來時已經(jīng)不同了，那些曾經(jīng)覺得過不去的人和事，已經(jīng)不能傷你分毫，如今你能笑著將它講出來。

回憶這東西，它一直藏在你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里，在你聽一首歌、看一部電影、走過一個拐角的時候，它就會悄悄冒出來，在你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快要忘記的時候，占據(jù)你的大腦，甚至控制你的思維，提醒著那些你經(jīng)歷過的時光。

那時，總是期待著假期，每一個暑假都會令人印象深刻，似乎在這短暫的時光里一定會發(fā)生一些熾熱而又溫暖的事情。

那時，總是跟最好的朋友說著將來想要環(huán)游世界的夢想，他也每次不厭其煩地擺著一張臭臉，對我說還是把作業(yè)好好做完再說吧。

那時，總是覺得喜歡一個人，而他恰好也喜歡你，你們有相同的愛好和夢想，這便是世界上最溫暖而又美好的存在。

那時，小楠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瘦瘦小小的她有著晴天般溫暖的笑容，瘋狂地喜歡陳奕迅的歌，喜歡著那個同樣喜歡陳奕迅的陽光男孩兒。時光流轉，盡管過去了這么久，小楠還是喜歡聽陳奕迅的歌，從未改變，只是記憶里的那個陽光男孩兒卻早已不再是記憶中美好的樣子。

“你跟初戀還有聯(lián)系嗎?”閑來無事我跟室友小楠閑聊時隨口問。

她猶豫了一下點頭說：“有。”

我說：“那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小楠說：“他有女朋友了……”

聽到這里，我忽然想起了去年聽小楠說她沒敢再去翻閱跟他過去的合影，便沒繼續(xù)問。誰知道小楠繼續(xù)說：“不過他前段時間分手了，我半開玩笑跟他說反正我也單著，要不我倆就湊合著在一起脫個單吧……”

2

或許，人生本來就是一望無際，并不是我瞇起眼試圖看清你試卷上的那道題。未來很快就到了，我唯一記住的，只剩下你在試卷上橫平豎直的名字，和關于這個名字星星點點的故事。你的名字，真的很好看，也很好聽。

小楠的初戀叫牟三水，之所以有這個外號是因為他的真實名字叫牟淼，三個水組合在一起，久而久之，朋友們都叫他“三水”。三水是那種很陽光的男生，就像他的名字“淼”一樣讓人很舒心，一張陽光般的笑臉，連兩道濃濃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著笑意，彎彎的，像是夜空里皎潔的上弦月。小麥色的皮膚襯托出俊美的五官，一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炯炯有神，喜歡穿白色的襯衫，特別是帶著耳機的樣子，有點痞痞的、壞壞的感覺，給他的陽光帥氣中加入了一絲不羈。

高中的時候，小楠和三水兩人是校友，但都只知道對方的存在并未交流過。在那個緊張而又忙碌的學習時期，聯(lián)系起兩個人的方法往往不是微信搖一搖，而是補習課。

也不知道是腦子被馬桶蓋壓壞了，還是小楠那天被陽光襯得很白，或是三水突然重口味心生邪念，兩人一見面三水就把小楠壁咚在墻角強吻了……哈哈，這劇情是我瞎編的。那天補習課午休，三水邊哼著蹩腳的《浮夸》邊用手指轉書本，時不時把書本往空中拋去，然后用手指接住繼續(xù)轉，誰知道拋得太高沒接好，書本直接砸向正在認真復習的小楠臉上。那天，小楠的心情一點兒都不好，被無緣無故地砸了一下之后心里頓時升起一股無名怒火，于是二話不說拿起課本兇殘地撕毀并把滿手的紙張拍在三水的課桌上，三水當場就被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小楠這一河東獅吼威懾到。

被欺負當然要復仇，隔天三水早早堵住了小楠，然后拿出了復仇利器——臭蟑螂，誰知道小楠只是看了一眼說：“你的歉意我心領了，不過禮物就算了。”三水嘴角抽搐下正要強行遞給她，誰知道老師剛好走過來，他嚇了一跳連忙從口袋里隨便摸出東西遞給小楠。那東西竟然是三水一直裝在褲兜里上課用來偷偷聽歌的MP3,在那個家長老師都認為我們該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學業(yè)上的時候，MP3可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也是三水聽陳奕迅每一首歌的唯一途徑。小楠一看是“高檔用品”也很不客氣的接受了，留下了傻傻站著的三水。

午后休息時間，小楠好奇地打開MP3聽里面的內(nèi)容，里面是三水自己唱的《愛情轉移》，雖然聲音遠遠沒有陳奕迅的那么有磁性，但是略帶青澀以及有點不著調(diào)的聲音，在那個夏日的午后仿佛多了一份酸酸甜甜的美好。

晚上小楠找到三水說：“這東西我就不收了，不過謝謝你送的歌曲，我也很喜歡陳奕迅。”見到物歸原主的三水差點就感動哭了，他心里想著終于每天能聽陳奕迅的歌了，一旁的小楠不明情況說了句：“是不是第一次遇到陳奕迅的粉絲，別太激動，以后姐帶你多認識一些，別太激動了。”三水傻眼了，這小妮子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一副弱弱的樣子，說起話來口氣還真是不小啊。

3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美得像一場夢一樣。在某個溫暖的午后，我又把這個夢重新做了一遍。

也許是因為有共同的愛好，兩人的關系迅速發(fā)展，三水繼續(xù)給小楠錄歌曲，最后一首是《不要說話》。

聽完后三水問她感覺如何？“是不是聽完整個人都完全陶醉了。”他一臉壞壞地笑著。

她回答：“確實比陳奕迅的差遠了。”

三水嗤之以鼻表示嚴重不服氣，于是他帶著小楠去音樂教室用鋼琴給她彈唱了一首《Baby Song》：“你的眼睛像顆水晶通透，里面有一個無窮無盡的宇宙，小小的你在你小小的夢里，把我所有大大的事情都吹進風里。”那時他看著她長發(fā)傾斜的側臉像是一壁月光一樣美麗，烏黑的雙眼像是靈動的星星，燈光下，她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像極了小天使的舞蹈。那晚，三水被她的美撼動了，他很想湊過親她一口，然后解開她所有的防備，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兩人合唱了陳奕迅很多的歌曲，末尾三水說：“等以后有機會了，我?guī)闳ノ靼部搓愞妊傅难莩獣！?/p>

小楠心里高興極了，不過她還是平靜地回答了一句：“好，我等著。”

從那以后對于三水來說生命里仿佛多了三件重要的事：追小楠、追小楠，還是追小楠。除了錄蹩腳的MP3外,愛表現(xiàn)的他又極大發(fā)揮了自己的特長——抄襲。所謂的抄襲就是抄各種陳奕迅的歌曲當表白神器，然后在下面配上自己原創(chuàng)的漫畫小人，這對于一般的中學女生來說簡直就是大規(guī)模獵心神器，但是小楠確不是一般的女生，她是三班的，哈哈哈。

兩人的興趣曖昧交流一直堅持到高中畢業(yè)，高考結束的那天晚上，到處都是喧鬧的人潮，大家都在互相道別，互相祝福明天會更好。三水和小楠安靜地坐在操場的草坪上，三水說：“小楠，我想送給你一個特別的畢業(yè)禮物，我想為你一個人舉行一場陳奕迅的演唱會。”這場演唱會的主角只有一個人——三水，也就是三水在學校操場自費舉辦了一場陳奕迅主題演唱會，全場都是演唱陳奕迅的歌曲，只為小楠一個人而唱。

演唱會開在有400米跑道的大操場，全場座無虛席，嘿嘿，其實只有小楠一個觀眾，哦，對了，還有個大媽在旁邊撿著礦泉水瓶。唱完后三水激動地說：“小楠，這是一場為你一人單獨舉辦的陳奕迅專場演唱會，希望你會喜歡。”旁邊的大媽聽了表示不服說自己不是人嗎，然后過來搶三水用礦泉水瓶充當?shù)摹霸捦病保軣o奈，快速喝完兩瓶礦泉水，用瓶子打發(fā)走了大媽然后轉過頭來繼續(xù)對小楠說：“Eason（陳奕迅的英文名），做我女朋友……不對，說快了，小楠，做Eason的女朋友……不對……”

三水還沒說出口小楠早已輕輕牽起了他的手，三水頓時傻了，手中的礦泉水直接流了出來，正在他要親小楠的時候大媽又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一口獨具特色的隴南口音說：“小伙兒，水還喝嗎？瓶子能給大媽不……”三水的心里頓時都在滴血呀！

4

有人說，剝開栗子的聲音不是心花怒放，而是心碎的聲音。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你也清晰地聽到這種聲音，伴隨著他的模樣，伴隨著隱隱的疼痛。

兩人雖然確定了關系但是即將又要面臨大學異地戀的痛苦，幸好現(xiàn)在網(wǎng)絡發(fā)達，他們經(jīng)常約著一起QQ視頻開演唱會，于是三水在宿舍內(nèi)狂吼陳奕迅的歌造成整棟大樓“地震”，經(jīng)常被室友在心里鞭撻了無數(shù)次。

那時候幸福對于小楠來說就是存下半個月的生活費買一張火車票，然后徹夜趕往三水所在的城市去見他。剛上大學的第一個假期，放假前一天晚上小楠打電話給三水說：“明天假期我去蘭州找你玩。”三水激動地說：“好呀好呀！”接著又說道：“要不你別來了，你沒來過這兒，我怕你找不到路，走丟了可怎么辦，要不我來找你吧。”語氣里滿是擔憂和心疼。

一開始兩人你儂我儂，可是日子一久，再次的重逢便多了很多抱怨的話，甚至很多時候都是以吵架告終的，然后等到再次見面，再次吵架，好像陷入了無休止的死循環(huán)中。也許是因為異地，時間和距離會數(shù)百倍地稀釋他們的愛情，給不了對方想要的陪伴，不能第一時間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他們的關系好像在慢慢地變淡。就像有人曾對我說：“再濃烈的情感都比不上大姨媽來時的一杯紅糖水。”是的，這些我們都懂，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但對他們兩個人來說日積月累的愛情值得被珍惜，大學這幾年他們依然約好存錢去看陳奕迅的演唱會，好不容易盼到了陳奕迅的演唱會。

臨近見面小楠閑著無聊時翻看三水的朋友圈，在評論區(qū)里偶然發(fā)現(xiàn)一個言語曖昧的女生，一看女生的相冊里都是三水的照片。她當時就生氣地打電話質(zhì)問，三水解釋說是女粉絲。小楠繼續(xù)化身河東獅吼模式大罵道：“你真當你自己是陳奕迅啊，還有女粉絲。”

小楠脾氣不好歸不好，但是事實證明那女生確實是第三者。帥氣的三水有顏有才，高高的個子，陽光般的帥氣外表，又會唱歌，在大學這種輕松的氛圍里確實會吸引很多女孩兒的愛慕，這一點也許小楠早該明白。三水解釋說他對她不是真愛，只不過她也喜歡陳奕迅，他只是一直把她當做小楠的影子，聊聊天慰藉下思念的寂寞。這些話說起來很是漂亮，聽起來也沒什么問題，不過就像是跟別人上床但心里想的是你沒有什么區(qū)別。

小楠二話不說，買了張從西安到蘭州的火車票給了他一巴掌，然后分手，離開時校園廣播正在放的是陳奕迅的《不如不見》：

“頭沾濕無可避免

倫敦總依戀雨點

乘早機忍著呵欠

完全為見你一面

尋得到塵封小店

回不到相戀那天……”

她回想起以前，為了早早見三水一面，天還沒亮就起來趕第一班大巴的時間，可是物是人非了，他們回不去了。她聽了一路，哭了一路。

5

慢慢地，彼此都長大了，開始了各自不同的生活，偶爾聯(lián)系，或者長久的不聯(lián)系，而你也清楚地知道，有些人只適合活著你的往事里，即使再喜歡。

那年陳奕迅的演唱會，多出了兩個空座，陳奕迅知道一定很傷心吧，兩個相愛的人最終還是沒能走到一起。

分手后的兩人基本沒再聯(lián)系，再后來小楠聽說三水已經(jīng)有了女朋友，雖然不是陳奕迅的粉絲，但是溫柔、漂亮，和陽光帥氣的三水在一起好像更合適一些。等到再見面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年后的同學聚會。久別重逢的情侶如今已經(jīng)物是人非，少了點遺憾的感慨，多了點陌生的寒暄。雖然在同學聚會的最后他們互換了聯(lián)系方式，但是三水兩個字一直在微信里躺尸。

又是一年暑假的同學聚會，這次三水沒有來，聽其他同學說是和女朋友鬧分手。那時小楠也跟談了一年的男友剛剛分手，不知道為什么越是痛苦時越容易回想起初戀的美好。她想了很久給他發(fā)了第一條微信：“穩(wěn)穩(wěn)的幸福呢？”

過了良久，他回答：“歲月如歌。”

小楠說：“還能不能回到過去？”

發(fā)過去后三水一直沒有回復，再次收到他的微信已經(jīng)是幾天后了，寥寥幾字：“人來人往，愛情轉移，我不能耽誤你。”

2015年陳奕迅又在西安開演唱會了，小楠又給他發(fā)了條微信：“還記得，我們的約定。陳奕迅9月5日西安演唱會，我買了兩張票，不見不散……”

6

時間刮起一陣陣微風，把掌心捧著的所有愛意化作流沙吹散，感謝過往，我們終會擁有穩(wěn)穩(wěn)的幸福。

不見不散，我很想問小楠那晚三水去了嗎？

但是看到她如今這個樣子，我就知道了故事的結局，我想那晚的體育場一定非常涼，那晚陳奕迅的歌曲一定是祭奠愛情的夜曲，那晚《不如不見》響起時她一定淚流滿面……看完演唱會的那晚，小楠破天荒地想喝酒，作為朋友我陪著她醉，難過的心情似乎更容易使人醉酒，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喝完酒后她已經(jīng)不那么清醒了，但哭得很難過，嘴里還在一直重復著相同的一句話：“我要去蘭州，我要去蘭州……”我能深深地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心疼這個從來不流淚的姑娘。有很多一定就是等不到那個一定要來的人，這個我們的懂，也許傷過心、醉過酒、流過淚的小楠也終會明白的吧。

原本以為這個故事就到這里了，但是今年開學的第一個假期，小楠去了蘭州，我說你一個單身狗玩什么說走就走的旅行，一個姑娘家的多危險呀，小楠笑了笑說：“明年今日我不想再失眠。”

后來看到她到蘭州后拍了許多景色的照片發(fā)朋友圈，最后一張是她自己和一個男生牽著手的照片，然后寫上：“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象著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拿著你給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條街，只是沒了你的畫面，我們回不到那天。”

我知道小楠終于從三水離開后的空白里走出來了，她和那個牽著她的男生一定會很幸福的。我在底下回復她：“好久不見，明年今日莫要再失眠”。

她回復我：“不如不見，明年今日一定不會再失眠。”

我接著祝福他們：“不要說話，請用心聽穩(wěn)穩(wěn)的幸福。”

她最后以一個笑臉回復我，我知道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我不是一個八卦的人，所以至今我都沒問小楠跟誰一起去的蘭州，問了她一定會害羞的告訴我，可是那又能怎樣呢，只要她能快樂，能夠幸福就好。

7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后種種，譬如今日生。感謝你，陪我走過一頓溫暖美好的時光，愛過的人從來不覺得后悔。

徐志摩說：“一生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jīng)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對啊，我們年輕的時候遇到過很多人，那時候的我們情竇初開，莫名其妙地喜歡一個人，沒日沒夜地想念，有很多話想對他說，迫不及待想見他。而當他真正站在我們面前時，卻不知道說什么，只剩下靜靜地凝視，你想能這樣看著他就好，能一輩子這樣看著他更好。只是青春總會留白，我們都沒有幸運到能和那個喜歡的人在一起。

我想，一生當中應該要有一次喜歡到不行又不能擁有的經(jīng)歷才算完整。我想沒有他的生活也會很好，一個人，一本書，一杯咖啡，靜靜地一個下午；幾個人，一輛車，一杯茶，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一杯酒，幾碟小菜，一只狗，一片星空度余生，或許還能等到未來的那個他。所以，愛過的人從來不覺得后悔，感謝你在我的青春中路過，讓我成為了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