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離離,垂也。
靡靡,猶遲遲也。
搖搖,心神不定也。
幾個簡單卻又考究的疊字,將情感醞釀的很是到位——不那么振奮,有一點拖延,不清楚生命的意義,不知要前往何方。那是一種千年來我們對漢字的一種默契,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了作者此時的悲傷心情。我忍不住想知道他為什么悲傷,為什么看到離離的彼黍如此難過。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算了。是啊,人在最孤獨的時候,是不會渴望別人明白自己的憂愁的。他也許是一個農民,也許是一個失意的讀書人,也許剛剛經歷了刻骨銘心的失戀之苦。他經歷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理解他的孤獨——從春天到秋天,從播種到收獲,那悲傷依舊在。
這首詩作于西周滅亡后,一位周朝士大夫路過舊都,見昔日宮殿夷為平地,種上莊稼,不勝感慨,寫下了這篇哀婉悲傷的詩。當我看到了這句話,我便也停止了思考,他的憂傷,令人動容,他的憂傷使我想到了家國天下的情懷,也許正是他的憂傷讓杜甫寫下了一句“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吧。
如果歷史不再存在,只剩下這一首詩,那么我們還能體會到這樣真切的情感嗎?我想是會的。因為我們都有一顆敏感的心,在孤獨的時候渴望被越過時空的共鳴所理解,就好像“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一樣。”
人類之所以為人,在于我們有著一種超越了一般愛恨情仇的情感,仿佛宇宙萬物都與我們相聯。我們關心的不只是柴米油鹽,而是更廣闊的天地。那里有人民和國家,那里有科學和文化。當這種憂思被一脈相承,千年前的詩,我們讀者也倍感親切。于是我們的身影與作者的身影漸漸重合,再也分不清是誰的憂思,又是因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