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流年
阿貍死后,千花便帶著她的遺體回了花澤。
她本不想帶罌粟回去,這個人啊,放在身邊,是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可是罌粟說太子派她日后就跟隨著自己,保護自己,不得違命。
甩不掉,說這番言辭的時候又誠心誠意的樣子,著實讓千花忍不下心來對一只毛茸茸的兔子,雖然這兔子看起來會咬人。
罌粟跟著千花回了花澤,這里好像跟記憶里的一樣,又好像不一樣,說不出來,也許是因為自己的人眼和兔眼分辨事物的方式不一樣。
其實花澤歷來不過如此,花開花謝,草長鶯飛,山泉穿山而過,只留余光粼粼。這里千萬年都這樣,永遠春夏模樣,永遠生機勃勃。
狐帝和三公主早接了千花要回來的消息,早在狐貍殿等候。
可與往日不同,從前千花的身邊到哪都跟著阿貍,這一回,阿貍是被千花捧回來的,她的遺體上蓋著雪白的暗紋織緞,那雪白跟阿貍的體溫一樣冰涼。
她小心翼翼的捧著阿貍,生怕驚擾了她似的。
今日在狐貍殿等候的不止狐帝一眾,來的人里還有阿貍的父母。
千花緩緩的踏入大殿,一步一步走向殿中,阿貍的父母眼光剛一瞟見千花手中的白色綢緞,就開始啜泣。
那聲音壓抑著,卻分明還是從指縫間漏了出來,生生敲打在千花的心上,敲的生疼。
千花走到他們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伏聲磕頭。
“是我沒有保護好阿貍,對不起。”
阿貍的父母哪敢受此大禮,忙去攙扶。
“太子妃何須至此,是阿貍命不好,太子妃莫要心傷,老身知道太子妃待阿貍是極好的。”
阿貍的母親替千花擦了一下眼淚,安慰道。
罌粟在旁邊站的多余,便退到一旁。
她看千花的作為,很是敬服,為一個婢女能做至此,阿貍也是有幸。
往后的她,往后她也會得公主歡喜吧。
狐帝和三公主也忙著安撫,阿貍從小就跟著千花,此番遭劫,他們也于心不忍。
三公主要接了阿貍前去安葬。
千花卻要親自去。
等事情都告一斷落,千花也沒急著要回天界。
她日日閑散在花澤,好似跟從前未出閣時一樣。
“公主,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就傳信過來,請太子妃回宮。”
罌粟畢恭畢敬的傳話。
“罌粟,我這些日子都在想,我是不是錯了。”
罌粟被千花的問話問的很沒頭緒。
“公主何錯之有?”
“你說,有人敢直接要了我的命么?”
千花抬手拂開面前的梅花,又漫不經心的接了句:
“這花擋道了。”
罌粟心下微涼,不知千花打得是什么主意。
“公主何意?罌粟不知。”
“既然沒人敢要我的命,那阿貍是怎么去的呢?”
千花悠悠的在前面走著,罌粟隔著一步在后面緩緩跟著。
“左右不過是把你安插到我身邊,做個監視花澤的眼線。你說呢?”
千花轉過身來,眼神平淡的盯著罌粟。
罌粟只回看了一眼便單膝下跪。
“公主多慮,罌粟是來保護公主的,絕無他心。”
千花眼見罌粟跪在面前,內心卻無波瀾,她從前很討厭別人跪她,若眼前跪的是阿貍,她怕是早要發火叫她起來。
可今時不同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這些人要跪便跪著吧。
千花沒有要罌粟起來的意思,罌粟也只得低著頭繼續跪著。
“那日我寢殿混亂,卻依舊叫我瞧見,那有鳳宮多了一個仙娥,面生的狠,不知道可是走錯了路。”
千花隨手掐了一只海棠,拿在手里把玩。
“回宮后,我不想再看見她。”
說完千花就把那只海棠扔在了地上,頭也不回的踩了過去。
罌粟不傻,她知道該怎么做。只是看著千花漸漸走遠的背影,她還是有那么一點心疼她。
從小陪著她的阿貍與各界無冤無仇,莫名死在天界,這其中怎么想,怎么和千花有關。
她是傷心至極的吧,她也是恨自己的吧。
千花行了許久,罌粟還沒起來,她要跪,最好再跪的久一點。
阿貍的死表面和自己沒有關系,可要不是集鳳要找一個借口把自己安在千花身邊,阿貍就不用遭此一劫。
千花從小與阿貍親厚,不除,別人是永遠近不得她身的。
千花是知道的吧。
她都知道的。
那她該怎樣面對自己,還有集鳳。
罌粟不敢再想下去,看到千花就要拐出后院,趕忙跟了上去。
“近來千花可有什么不同。”
東鳳宮中,集鳳高高在上的問著罌粟。
“未有。”罌粟恭恭敬敬的答話。
罌粟跟著千花也有些日子了,每次叫她回來問話,她都一問三不知。
集鳳有些火大,他費心把她放到千花身邊,不是聽她次次匯報“未有”的。
“罌粟,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集鳳頓了一下又說:“還有風鈴林。”
罌粟面無表情的單膝下跪,答道:“是!”
天界的時間過的真慢啊,想是太過于無聊導致的。
阿貍離開千花有段時間了,她還是想她。
現在的千花變成一個人了,她不信任罌粟,也不放心白寇,從前她念著集鳳,現在也都隨他去了,不去尋他,也不打聽他。
千花整日整日的窩在有鳳宮,和小蝶說說話。
在罌粟看來,小蝶不會說話,千花整日里自言自語,很是讓人擔憂。
集鳳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也沒來看過千花幾回,易天妃又在后面搞小動作,他要去對付。
那邊來儀宮內也是冷清。
照理說,集鳳是對白寇極好的,每逢公干回宮,都要給白寇稍些小物件,宮娥們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可給高興壞了。
可白寇總是冷冷的,該有的禮節一樣不少,對集鳳卻不夠熱情。
一回集鳳給送了一個扇墜,在宮娥們看來,是極好極用心的。
但白寇只是收下了,甚至看都沒再看一眼,集鳳去來儀宮的次數也不算少,可從來沒見她的扇子下墜過那個扇墜。
她的扇墜永遠就掛著同一個,一只玉扇,看不出是什么珍貴材質,卻是和白寇這個主人一樣,極冷極清。
千花和白寇也基本不來往的,天界的人多少都知道點,來儀宮和有鳳宮互不來往互不干涉,也沒人爭寵,太子集鳳倒像是個多余的。
天后是樂于見成的,白寇和千花在天后眼里那可不只是一位太子妃,那代表著凰族和狐族。
她們都相安無事,集鳳得凰族和狐族撐腰,必是穩妥。
可有些人就坐不住了,易天妃本以為東鳳宮里兩個太子妃要鬧的不可開膠,直接要影響到集鳳,現在可到好,兩位娘娘都夠沉得住氣的,嫁到這天界百余年,一絲摩擦都沒有,她都不知道這該夸集鳳治家有方,還是怪自己兒子命不好,有她這樣不得勢的娘。
“不能一直這么耗下去,必須得干點什么。”易天妃像下了很大決心一樣。
“仙兒,去喚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