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認識了個新同事，他從別人那里聽說我寫了幾篇文，說是想要看一看，我發給了他，順帶著自己也看了一遍。或許真的是我年紀越發得大，那么多曾經讓我深刻的過往都開始漸漸變得模糊，看著我描繪的那些人，那些事，竟讓我有一種在讀別人的故事的感覺，只不過，在這些故事里，我還是能找到幾分曾經的自己。

又是一個新年，身邊的每個人都在說：今年怎么過得這樣快？一眨眼就沒了，我也有同感，仿佛去年的新年還歷歷在目，可是一轉眼日歷已經翻到了盡頭，春夏秋冬，誰也沒缺席。

我記得小時候我很喜歡過年的，因為不僅有漂亮的新衣服，好吃的各種零食，還有一群堆雪人打雪仗的小伙伴，也就是過年那幾天，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爸媽看了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多說些什么。可到了現在，只有當手機的各大APP的頁面都變成了紅色，支付寶又開始集五福，我才真正意識到，嗯，是要過年了。只有當我走在大街上，看到路邊的商鋪做著年終大促銷、街頭小販的攤位上擺滿了紅對聯、紅燈籠，我才稍稍感覺到些許過年的氣氛。

那樣單純迎接新年的快樂還是一去不復返了。或許年少時候的快樂包含著對長大的期待，總想著，長大之后就可以不再受父母的管束，不再有一本接一本的作業，不再有面對各種考試的壓力了吧。

果真是天真爛漫的想法。

因為事實是：如今我除了如愿長大，其他并沒有如愿以償。

我越來越不喜歡過年，甚至是帶有些恐懼，其中最大的原因不過是“我又老了一歲”了這種不可抗力的因素，又或許，是因為我沒有抓住這一年的每一分每一秒，就讓它這么白白流過去，我依然是我，還是那個沒有任何改變的我，我不想面對這樣的現實，我不能將時間變得有價值有意義，所以希望時間就夠就此停住，就算不能停住，在我身上慢一點也好啊。雖然已經長大了，但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很幼稚？

大概，我是在逃避吧。

雖然很不想承認，過完這個年，我還是虛歲25了。25歲是個什么樣的年紀呢？大約是個承上啟下的年紀，大約是個連最后一點青春的尾巴也抓不住的年紀，大約是個突然面臨很多責任與選擇的年紀。我就這樣，在一天天的日升日落里，在不知不覺中，到了25歲。

都說女人25歲之后身體與皮膚會慢慢衰老，我有一點難過。

長大之后就會慢慢衰老，我要學會接受這個現實。

不知道35歲的我是什么樣子？會不會將自己的每一條皺紋都能變成一個故事？

好像這一刻，忽然就懂得，人是真的需要經歷，才會長大，才會成熟，而在經歷之前，我們往往足夠自信，覺得別人的苦口婆心都是因為他們不是自己，我才不是這樣，我已經考慮得足夠多……

可是后來，卻眼睜睜看著事情失控，朝著當初別人口中的“雷區”發展，自己卻無能為力。再后來，我們開始學會聽取別人的各種建議，從中分析利弊，學著謙遜，學著收起自己所有的張牙舞爪。到有一天，少年人身上的那種張狂與戾氣消失，人就真正長大了。

雖然我的確已經這個年紀了，但我，到底有沒有長大呢？

年少的時候我總是羨慕大人的自由與權力，而現在，我卻懷念年少時期的單純與活潑。人啊，永遠都不能夠得到絕對的滿足。

我曾經是一個公主，后來，我的城堡倒塌，國家毀滅，我成了一個普通人。成為了普通人，我看見了現實的生活：生老病死。我才發現，原來死亡一直都離我很近，以前不知道，是因為這座城堡將我保護得很好，后來走出這座城堡，我才發現，原來死亡是那么殘酷，卻又如此平常。

我看著身邊的人正一個個離我遠去，或是生離，或是死別，但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再后來，我才發現，并不是我的城堡倒塌，只是，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清晨，我在洗漱，母親告訴我，家里的一位長輩快要不行了，她是母親的忘年交，已經80多歲了，現在她已經整天吃不下去，能不能過完這個年都不知道。我驚訝，母親給我念了她的病歷：胃癌四期，轉移成肝癌，接著已經擴散到全身，連食道和賁門都長滿了瘤狀物。她每天也就只能吃點流食來維系生命了。

我問母親：你難過嗎？

母親答：還可以，必然現象。

我說：雖然明明知道這個道理，但是真到了那一刻，你還是會很難過的。

母親沒再說話。

晚間母親與她通電話，她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具體病癥，只說：精神還好，就是吃不下去，她的聲音略微沙啞，我只在一旁靜靜地聽，明明今年夏天我才見過的人，她還給我燒好吃的菜，我們還一起聊天，她還送了我許多東西，怎么突然之間，就告訴我這個人馬上就要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再也不會給你做飯，她再也不會用手拉你的手，無論你怎么叫她，她都不會回應你了。我有點難過，這通電話我沒有繼續聽下去。

我問母親：你要回去看看嗎？

母親：照理說，我們是應該要回去的，可是我又不愿意回去，她現在肯定是骨瘦如柴的模樣，我希望她留給我的最后一面還是當初的樣子。但是不去見她最后一面，我又怕以后會后悔。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這并不是我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可每每到了這個時刻，我也會糾結，好像選哪一個都不對。我只能盡力在過去的回憶里找一找這個人，帶著我們過去的每一個美好瞬間去送TA最后一程，這樣，TA留在我心里永遠是當初最好的模樣。

如果給你一個選擇，你是會選在TA身邊看著TA一點點消瘦，雖然已經盡力掙扎，但還是痛苦，煎熬，最后TA的生命一點點被病魔吞噬離去，還是會選在一個最平常的一天，你接到一通電話：在吧？跟你說個事，TA走了。

你會選哪一種？

前者是鈍刀子割肉，后者是快刀斬首。

還是不要選了吧，因為你根本就沒有選擇權。

我兩種都經歷過。

我始終不能云淡風輕地看待這件事，但是隨著死亡在我身邊發生的次數變多，我開始改變自己的很多想法與行為，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這一面是不是最后一面，或許，很多人你已經見過最后一面了。

我開始變得坦白，做事講究問心無愧，因為我不想對任何人愧疚，不想后悔任何一件事。雖然我知道一定不能盡善盡美，那我就盡量這樣做吧。

等到那一天真的到來，無論生離還是死別，我回顧與TA之間的所有，能說一句：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我都做了，沒留下什么遺憾。

這樣就好。

死亡啊，我知道我不能阻止你，但我希望，當我再次遇見你，我可以有足夠強大的內心去面對你。

我將以時間為盾，以成長為矛，在將來的某一天，會與你一決高下。

但愿，雖敗猶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