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腹疼而醒。疼得不厲害,但也到了坐臥不安的程度。幾番疼醒,直至天明。上了三次洗手間,再輔以按摩肚皮及意念療法,在床上躺到九點多,這才安定并進而頗有舒適之感。
這時才確定原因必在于昨晚吃錯了東西。十之八九是瓜子外殼什么東西進了口,又也許混亂吃喝,積食不化。嘴是只管享受的,遭罪的總是肚子。
七點左右,正是最厲害的時候,說話都難,我彎成一個老蝦下床。悠悠今天早起了,聽見響動,從大臥室跑進來,要上床學鴨子游泳。這周我和他常玩這個,用被子蒙頭蒙腳地蓋住,手腳劃水狀,在床上各個角落游走,一邊說:哦,伙計,游泳池!每次說完,我倆在黑被中相視大笑,不厭其煩。
但這次不行。我用棉花般的聲音說,悠悠,現在爸爸肚子疼,不能跟你玩,你找奶奶去吧。悠悠似乎用加重的目光看我一眼,猶豫著走了。關鍵時候他常常很聽話,與那個犯錯后犟性十足被我按著痛打屁股的頑劣孩子截然不同。
我忽然發現病痛不分大小,其痛不欲生之感皆同。這次沒到最嚴重時,我已有將死求死之感。絕望中稀里糊涂撐過來,在余痛與略淡漠一些的無望無助中掙扎,要脫離這病魔的噬咬。然后等來下一波痛的高峰。人在病魔前如此渺小脆弱,以至于死神觸手可及。我疑心世上因病自殺者畢竟是少數,原因很可能是痛得實在沒有自殺的力氣。病愈后,頗有劫后余生之感。覺得周圍的聲音都像經過一塊大布過了濾,清簡飄渺。世界像用蛋黃涂過一遍,模糊而清晰。太陽掛在天上,像一張餃子皮。
? ?在通過按摩驅趕疼痛感時,覺得這是一個有用的療法。忽然想到給病人按摩的醫生,最大的難題是無法精準地知道按摩的效果。這樣說來,自己才可能是最好的醫生。我一直覺得內科醫生比外科醫生好混難精。外科問題一目了然,而內科醫生看到的病人跟正常人沒什么兩樣,誰知道他體內是哪個鬼跟哪個鬼在打架!這樣,治療簡直就是在做實驗,賭運氣。不,比那還慘:實驗者都可以看到確切的結果----行還是不行,而內科醫生開方看過的病人,不管方子是否有效,卻往往不會再來。
?與按摩相比,意念療法顯得神秘得多。雖然我一有病痛就祭它出來,但它的作用大小,我一直沒弄清,只是知道它有用罷了。比如感冒了,飲食無味。于是我會將嚼飯的過程視為機械的動嘴咀嚼動作,要求每口飯要嚼八十下。這樣將飯的無味轉為數數的有趣,一份米飯就可以不用菜直接下肚了。游戲之樂以外,同時還有一種特立獨行的自得,以及知其不可而為之且成功的自信。天知道一次病恙(當然必須是小的)竟可以給人帶來如此多的精神收獲。有了意念的能動性,也就有了人之所以為人的價值和人之如何為人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