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某堂選修課的作業里，我寫我想要一間小屋子，有一個朝南的陽臺。支一把椅子，一個畫架，精神好的時候可以畫會畫，精神不好的時候可以曬曬太陽打打盹。如果能夠養上一只貓在陽臺上給它墊個窩，趁它睡覺的時候過去撓撓脖子，就再好不過了。當然啦，如果地方夠大的話，也可以再加個藤編的秋千。不過秋千總是沒有貓重要，肯定的。現在我沒有自己的房子，也沒有朝南的陽臺，但是我有一小間和別人一起分享的臥室，也是朝南的。臥室住兩個人，我睡床，室友睡地。有一面大窗戶，正好在書桌前面，占了大半面強。高層住宅，陽光和視野都很好。北京沒有霧霾的時候，坐在書桌前白天一抬頭就能看見天，晚上一抬頭就能看見城市夜里的點點燈火，很美，也很好。有時候我也會畫畫，用鉛筆或者是數位板，不能用顏料，因為地方太小了，而且顏料清理起來也很麻煩。

說起來，畫畫算是相當方便而且便宜的愛好了。當然，油畫很貴而且需要空間，國畫要備齊全套裝備也不容易，但是只要有紙筆，幾乎什么時候都可以畫上一兩張。小時候我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家里飯桌旁的那一小面墻，正好是伸手可以夠得到的高度。我總是用一支鉛筆在上面涂涂畫畫，等到差不多把那一小塊畫滿，爸爸就會把它刷掉，于是我很高興：又有地方可以畫新的了。這樣畫啊畫的，一直畫到從里面搬走都沒被罵過，現在想想真是稀奇。兩三歲時畫的好像丑八怪似的東西，證據一樣夾在相冊里，小學時候的幾沓國畫搬家時不知道壓在哪個箱子里找不出來了，家里人很惋惜：你現在畫不了那么好了。我也很惋惜。真的是畫不了了，好多年沒碰過國畫，都快忘記毛筆怎么拿了。

上了中學以后學習緊張，沒有專門的時間用來畫畫。不過寫作業時我會偷偷地畫在稿紙上，上課走神時也會涂幾筆。特別是思想政治課。不知道為什么，從小就不喜歡聽它，總覺得如果不給自己找點事做肯定會因為太無聊而一頭扎在桌子上睡過去的。高三的時候大概是因為壓力比較大，教材上經常被我畫了擦擦了又畫，擦得次數太多有些地方字都褪色了。同桌時不時過來瞟一眼：又在畫，剛才的怎么又擦掉了呢，留著多好。我就說沒畫好，擦了畫新的吧。

網上曾經流傳過一組關于畫畫女孩的照片，清新、優雅、有詩意，可惜全是擺拍。中國畫——主要是寫意——的高手作畫時也許常常帶著幾分仙風神逸一揮而就，但對我來說，畫畫大部分時間都與優雅氣質毫無關聯。它意味著拿軍訓的舊迷彩服當工裝，手上全是鉛粉和顏料；意味著連續一個星期強化同一副素描，完成后再也不想看第二眼；意味著不斷面對自己技巧不過熟練構圖不夠和諧創意不夠出彩的事實。那我為什么還要畫？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記得大一時為了參加手繪大賽三個人坐在地板上描花體字，還會趁著性子一晚上熬夜趕出三件手繪T恤衫。會有很多失敗品，也會一邊畫一邊在心里默默地罵自己的手為什么老是會抖，可還是一定要畫，莫名其妙地想畫，就像莫名其妙地想要轉專業，莫名其妙地讀些和學業無關的書，莫名其妙地想要一個朝南的陽臺。

我好像總是會在各種不合適的時候畫畫，在上課的時候，在高考前緊張復習的時候，在這個大家都在為自己的前途思考準備的時候，畫一些毫無用處的東西。但是我想，人偶爾總得不為什么地做些什么吧。在追求安穩的舒適的確定的成功的生活之外，總該有些別的什么東西。如果有一天，我能夠不管在哪買得起一套不管多大的房子，我希望它能有個朝南的陽臺。最好是半敞開式的，封閉的也不錯。不需要太大，但要能放一張書桌，好鋪上國畫用的羊毛氈，又不耽誤看書寫字。畫架的話，有個一米見方也就能支下了。如果還有地方，就擺上兩盆花，一架秋千或藤椅，冬天午后可以曬曬太陽，夏天傍晚乘乘涼，閑下來看書畫畫，不然發發呆也挺自在。有人作伴當然最好，沒有就養只小貓，良辰美景、賞心樂事、賢主嘉賓，就算是都全了。我不是個很有抱負的人，我猜我會學習、工作、攢一小點錢，什么時候房價略微降一降，就買一小間屋子，帶一個朝南的陽臺。這樣就很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