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我們仨》|天堂和地獄都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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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絳的書,我只讀過《我們仨》這一本,但足夠我終生記牢她,從此她不再是錢鐘書的妻子,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個讓我敬佩的先生。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先生淡淡的筆觸描繪出一副在貧困疾病、國仇家難、大是大非里恬淡清雅的畫卷。

之前有人說《我們仨》說不上好,不過是名人遺孀仗著自己的身份賺IP的,跟某子某孫寫回憶錄一樣。

講這話的人就該打屁股!現在人都浮躁不安,都喜歡喝雞湯、打雞血,一定要追求很有效率的干貨、很有目的性的職場經驗,最好能直接帶來經歷利益的,沒講大道理的,仿佛就是沒意思。

楊絳的《我們仨》里確實什么大道理都沒講,只是平實地講了一家三口這些年來的樸素生活,點點滴滴,真摯感人,這才是真正的大家之風。

最讓我敬佩的是全篇哀而不傷的筆調,都說“未曾長夜痛哭的人不可語人生”,那么這樣文字,沒有經歷過至痛且走出來的人,是寫不出來的。

只有心中驚濤駭浪的人,才能寫出春風化雨的文字;只有經歷了地獄的人,才知道這人間已是天堂。

他們的苦

如果你為了男票到新城市,舉目無親,居無定所,你從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可現在要自己學會做飯洗衣,從租房子到張羅家用全憑你一人……

如果你有了孩子,老公卻只會袖手旁觀,甚至連他自己的生活還要你照顧,他連系鞋帶都不會……

如果你們裸婚無房,拖著孩子要在娘家與婆家奔波借宿,東家住幾天,西家住幾天……

如果你老公長期在外工作,一走就是兩年,你一個人帶孩子,上班,操持家庭……

如果孩子自幼體弱,小時候不敢亂吃東西,長大了也常生病,甚至動輒要休學一年……

如果你遇到了時代動蕩,全家被扣上“無須有”的罪名,飽受折磨,肉體與精神的打擊……

如果權貴威逼利誘,讓你言不由衷,讓你違心背道……

你是否還會覺得幸福?還能說出歲月靜好的話來?

別說大話了,你不會,我也不會。

我可能會數落男票不貼心,嘲笑他生活能力差,埋怨他不幫忙,阻攔他去外地工作,焦心孩子的生活條件和身體健康,抱怨社會和命運的不公等等。

更別說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切膚之痛,送完愛女送丈夫的死別。

如果說從《我們仨》中看到的都是溫暖,那實在是大師將上面的這些苦楚都化成了時過境遷的淡然從容。

我們總說他們出身優渥,知識分子,神仙眷侶云云,殊不知,如果換位思考,把這些事放在我們身上,我們是否可以也那么淡然從容?

他們的樂

錢鐘書和楊絳的“樂”大多是苦中作樂,也許正是由于有了苦的基調,才顯出這“樂”的難得,才讓這“樂”雋永綿長,他們將所有的苦中作樂,叫做“探險”。

異國他鄉無處消遣,他們專挑不認識的路走,散步是探險。

原房主伙食差,環境不好,他們重新找房子,搬家是探險。

搬家后需要自理伙食,兩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讀書人,做頓紅燒肉是探險。

生娃后,懷抱三個月的小娃娃還跑到法國去,養娃是探險。

光是“探險”的樂趣還不夠,他們倆還花式虐狗,讀書人互撩起來趣味更猛,全書中最虐狗的是下面這兩個橋段:

錢鐘書早起床,為楊絳做愛心早餐,豐盛的啊,看了就立刻餓了。有五分鐘蛋,烤面包,紅茶,熱牛奶,黃油,果醬,蜂蜜,看到這時,忽然覺得呆頭呆腦的“大阿官”好性感。

比起江直樹,那種看一眼菜譜就能做的比大廚好的人,一個拙手笨腳的連鞋帶都不會系的人,會早起為你做早餐端到床前,而且是做一輩子早餐,實在暖心。

更暖心的是,錢鐘書做完早飯一個勁的跟楊絳嘚瑟,“我會劃火柴了”,真心呆萌啊。

還有一個暖心的橋段:兩人不滿足吃肉,還要吃蝦,楊絳不會剪蝦子,一剪子下去,蝦在她手里一抽抽,嚇的她扔下剪子就跑進屋,跟老公說“蝦,我一剪,痛得抽抽了,以后咱們不吃了吧”。

然而錢鐘書想吃啊,他就講道理,說蝦不會感到疼啦,他還是要吃的,以后可由他來剪。

憨頭憨腦的人一旦暖心起來,實在是性感的不要不要啊,安慰楊絳并且主動承包以后剪蝦任務的錢鐘書,一瞬竟有了霸道總裁的既視感。

他們仨

所謂天造地設的一對,大概就是一雙39的腳,找到了一雙39的鞋,這號碼女鞋太大,男鞋太小,總不合適,然而眾里尋他卻找見了。

這一刻無關高低貴賤,質量價格,就是舒服,那就是對了。

一直覺得錢鐘書和楊絳這兩口子很有意思,說他們是性格互補吧,又是志趣相投;說他們是同類同科吧,脾氣秉性又大不同。從他們的書中可見一二。

《圍城》里滿篇的笑話和段子,讀完卻讓人絕望。

《我們仨》從開頭到結尾都是“我們仨失散了”的哀愁,可讀完獨有一股恬淡安然。

所謂大家風流,大概便是這樣,笑而不狂,哀而不傷。

《圍城》中從婚姻寫到人生,未見得有何大風浪,卻為著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得人仰馬翻。

《我們仨》里三個人經歷了時代變遷,家國毀難,貧困疾病,但只平實真切的將日常生活娓娓道來,其中洋溢著樂趣與溫暖的歲月靜好。

所謂人間,也許便是這樣,天堂在左,地獄在右。

天堂和地獄,都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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