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啊，羊水破了，快，送醫院。”
手術室的門被打開，醫生摘下口罩，“對不起，您太太懷的是龍鳳胎，現在的情況是小孩只能保一個，但大人沒問題。”
“那就保男孩。”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就這樣，我夭折了。
我沒有名字，甚至不知道我是姐姐還是妹妹。
我成了一團孤魂，沒有名字的孤魂。
02
病房里，一個女人在床上半臥著，懷里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正在吃力地吸吮著乳頭，女人的臉上是很甜蜜溫暖的笑容，那男人也是，一臉的寵溺。
他們的笑容刺痛了我。是的，那三個人分別是我的爸爸、媽媽和弟弟或哥哥。
幾天后，我的媽媽出院了，他們一家三口回家了。我也跟著他們走了，我不知道我該去哪里，可以去哪里。
在家里，所有人都圍著我哥哥或是弟弟，都夸他可愛，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但是卻沒有人為我難過，沒有人記得我，也沒有人能看見我。
我從他們嘴里知道了我那個同胞哥哥或弟弟的名字:夏果，小名叫果果。
真好聽，原來我姓夏。
果果真的很可愛，肉肉的，不像我，沒有血肉，只是一團輕飄飄的魂，像空氣一樣。我嫉妒他，更多的卻是羨慕。
果果很愛哭，尤其是在夜里。每次他一哭，爸爸媽媽就會起來給他喂奶，給他唱搖籃曲。我多么希望爸爸媽媽也能抱抱我，給我唱一首搖籃曲，可惜，他們看不見我。
03
一天，爸爸媽媽不知道去哪兒了，果果一個人在他的搖籃床里睡覺。
果果醒了，他嚎啕大哭，沒有人應。
看著他哭得那么傷心，我有點難過，就過去給他輕輕地搖著搖籃床。果果突然不哭了，還看著我笑了。我一驚，他能看見我嗎？我沖著他揮了揮我那干癟的手，他又笑了。
我很開心，終于有人能看見我了。
果果笑的樣子好看極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嘴巴咧得大大的，紅潤的臉頰肉肉的。我忍不住摸了一下，軟軟的，舒服極了。
那一刻，我心里有個聲音在說:我要保護他，保護他長大。
不一會兒，果果又開始大哭起來了，無論我怎么哄都沒用，我頓時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爸爸媽媽回來了。我趕緊閃到一旁，看著媽媽心疼地抱起果果，然后給他喂奶。以前這一招特別奏效，只要果果一哭，媽媽給他喂奶，他就立馬不哭了。可是這一次，這招失靈了，果果還在哭。
媽媽顯然也慌了神，摸了摸果果的頭，“呀，老夏，你看這孩子是不是發燒了？”媽媽的聲音里滿是擔憂。
爸爸也過來摸了摸果果的頭，然后再摸了摸自己的頭，“好像是發燒了，挺燙的。趕緊去醫院看看吧。”
04
還是那家醫院，果果出生的那家，也是我夭折的那家。
一瓶無色透明的液體順著長長的管子輸入果果嫩嫩的皮膚里，他在媽媽懷里睡著了，眼角還有淚痕。我難過極了，他那么可愛，怎么會生病呢？
不知道這樣的液體輸入了幾瓶，總之，果果還是沒有退燒，反而有加重的跡象。
爸爸媽媽很焦急，我看得出來，他們整晚整晚沒睡覺，一直唉聲嘆氣。我多希望自己能幫上忙，可惜，我無能為力。
一天夜里，媽媽翻了個身，對爸爸說道:“都三天了，果果還沒好，你說會不會是沾惹上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要不要叫老王來幫忙算算，聽說他挺靈驗的。”半晌，爸爸嘆了口氣，“也好，試試吧。”
我趕緊退了出去，不干凈的東西？是在說我嗎？
05
“你們家確實有不干凈的東西，孩子生病也是受了那東西的影響，這樣吧，我給你一張符，你們把它貼在房門上，明天我再來看看。”
那是老王的聲音，他們所說的不干凈的東西就是我。
有了那張符，我再也進不了那間房了，也再也見不到果果了。我只能透過窗戶，隱隱約約地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的模樣。我很難過，可是我不想離開，我我不知道除了這里我還能去哪兒，而且我也舍不得他們，舍不得果果，我想要保護他。
第二天，那個老王又來了，我躲得遠遠的，我怕他發現我。最終，他還是發現了我，他朝我這邊看了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警告我，我嚇壞了。
老王對我爸媽說:“那小鬼還在這屋子里，它還不肯走啊。對了，你們曾經有沒有夭折過孩子？”
我看到我媽媽神色有點緊張，“是的，我之前懷的是龍鳳胎，結果壞了一個。”
“那就沒錯了，那個壞掉的孩子陰魂不散，纏上你們了。如今也只有一個辦法了，那就只能做法來讓她魂飛魄散了，不過這需要你們配合。”老王一邊說著一邊捋著胡子。
媽媽猶豫了一下，最終說了個“好”字。
06
那一刻，我仿佛聽到了心碎的聲音，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誰，我只是想要和家人待在一起，想要守護果果，我也是媽媽的孩子啊。我想哭，可是沒有眼淚。
既然媽媽不喜歡我，那我還是離開吧，我不想讓他們難過，雖然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
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我動不了了。原來，那個老王正在做法術，我被定住了。
老王揮舞著手里的桃木劍，嘴里一直在念叨著什么，我感覺我的身體越來越緊，仿佛要爆炸一樣，我一直在求饒，可是沒人理我。
這時，老王把一個貼著一張符的小稻草人和一根長長的針遞給了媽媽，媽媽毫不猶豫地拿起針，準備往那個稻草人的心臟插去。
我大喊一聲不要，可還是遲了，她已經插進去了。
我的五臟六腑好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撕扯一樣，我聽見了我撕心裂肺的喊聲，可是沒人看我。緊接著，我的身體開始一點點分離，我知道，我就要魂飛魄散了，我的眼睛也慢慢模糊了，我好像隱約聽到了果果的哭聲。
最后，我變成了一縷青煙，隨風飄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