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一首杰出女性的贊歌

《笑傲江湖》的絕對主角肯定是令狐沖。

我為什么說這部書是一首杰出女性贊歌呢?因為本書杰出的女性太多(希望不是廢話……)。

先來對比一下金庸小說創作收山期的兩部巨作,一部笑傲江湖,一部鹿鼎記。鹿鼎記里的女性幾乎可說全都是男性附庸物。

以韋小寶的七個老婆為例,最煩人的莫過于建寧公主,最討厭的莫過于草包美人阿珂,最討人喜歡的莫過于雙兒丫頭。

金庸自己也說最喜歡雙兒、小昭這樣溫柔婉順我見猶憐的小美人。男人的心思嘛,你懂的。

連身為女性的我都很喜歡雙兒。這個小姑娘又甜又糯,中看又中用,文能拼碎羊皮藏寶圖,武能點穴殺敵臨危救主,生活上還能把韋小寶伺候得妥妥貼貼舒舒服服。我要是韋小寶,給十個阿珂都不換一個雙兒。

可是雙兒自己的喜怒哀樂幾乎隱沒在她相公的需要之下,她是不是會嫉妒,是不是會生氣,是不是會權衡計較?書中無跡可尋。

要說是金庸忽略了人物塑造,那你一定在開金庸巨巨的玩笑。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金庸有意識避開了對這些人物的挖掘,他就是按需塑造了一大批圍繞男人需要的女性角色。建寧、沐劍屏、方怡就是韋小寶的性啟蒙對象,阿珂是韋小寶艱難情路上升級打怪的boss,曾柔算是韋小寶的調劑,蘇荃要當韋小寶老婆班長,至于雙兒,就是全方位符合韋小寶各種需要的完美女仆。這七個姑娘的個人成長、心理變化、價值取向……我真的沒有看到。

說回笑傲江湖。

任盈盈自不必多說,她政治才能出眾,有膽識有魄力,偏偏個性淡泊出世,喜愛清凈自由,實在是令狐沖的良配。

她雖然愛煞了令狐沖,甚至可以為他付出生命,但一往情深從心而發,從未在人格上附從于他。

對自己,她有把握。少林寺三戰時,任我行要盈盈暗示令狐沖在比劍時不可容讓岳不群。盈盈卻想,兩情相悅貴乎自然,如果要自己明示對方才能為自己著想,那就無味得緊了。

對令狐沖,她也有信心。令狐沖癡戀小師妹,難以忘情,盈盈是不是從不會著惱?并不是。她只是尊重岳靈珊作為令狐沖成長過程中無法抹去的存在而不可替代的事實。她并不會因為與令狐沖許下終身就想要完全獨占他的過去。而且她更知道,令狐沖終有一天會全心全意待自己好。

另外一位杰出的女性,就是華山女俠寧中則。這位太太在眼高于頂的任我行心中,也殊有分量。說她慷慨豪邁,她是真正的巾幗不讓須眉,比起她那位假惺惺滿口仁義道德的丈夫,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寧中則曾多次表示,人在江湖飄,不能怕挨刀,可以輸陣,不能輸人。如果功夫不濟,就痛痛快快地拼殺一場,死得也轟轟烈烈。

這種豪邁,我也就在蕭峰身上看到過。在少林寺,蕭峰拒絕慕容博的聯盟邀約,說道殺母大仇他父子能報則報,不能報就拼死一搏,決不能為了一己私仇將無辜百姓拉入戰亂的苦海。這一番說話,比之他在聚閑莊以一擋百、雖萬千人吾往矣的氣概,也是不遑多讓的。

我個人覺得,若不是顧念女兒和丈夫,再排除那個時代對女性個人意識的禁錮,寧中則太太完全不輸于蕭峰,盡可作得一位闖蕩江湖的堂堂大俠,在武林中鋤強扶弱、快意恩仇。

除了上面兩位,我還要提名恒山群尼。

盡管令狐沖老愛開一見尼姑、逢賭必輸的玩笑,盡管桃谷六仙老說不愛跟大尼姑小尼姑不大不小中尼姑蘑菇,但是這一群本事好像稀松平常的恒山尼姑,卻是在令狐沖被逐出師門、被天下正派不齒之后,最先給予了他理解和信任。她們迅速從并肩殺敵的戰場中與令狐沖走在了一起,并最先拋開了門戶之見,說出了“魔教里有壞人,正派人士難道個個都是好人嗎”這樣通透的道理。

這一群尼姑姑娘里,有老尼姑定靜師太,為了搭救門下女弟子,愿意與嵩山派定下不情之約,并決心在救人成功后自盡毀約,由自己承擔一切污名,這是大慈悲也。還有中尼姑儀和,這位心直口快性烈如火的老姐姐,總是能一針見血地說出不愉快的真相,包括當面指出岳不群是個偽君子,這是大智慧也。還有小尼姑儀琳,她心地純善不染塵埃,一心一意愛著她的令狐大哥,愿意為他受一切苦厄、承擔一切報應,只要令狐沖開心順遂她便也歡喜無限,從不曾計較個人得失,這是大愛也。

這群尼姑可敬可愛,實在是生動鮮活,是上天賜給棄兒令狐沖的一個福報。

還有“拋棄”了令狐沖,帶給他無限快樂和痛苦的岳靈珊,也是一位忠于自己愛情,忠于內心選擇的女子。即使最后死在了丈夫手里,她也心甘情愿,因為這是她自己選擇,而非基于人情、情分、利益考量而委曲求全的結果。

甚至武功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也深以生而為女子艷羨不已。

寫到這里,我終于懂了,這就是金庸大大寫給女性的一部情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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