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滿川

本文摘自新書《世界很大，有你剛好》

1

“喵！人這一生，貴在追求和堅持。我一路打拼下來，看著自己手里的20萬變成500萬，再從500萬變成1000萬，我想要告訴大家的是：手機像素越高，拍出來的照片越清晰！”

“喵！生活中總有些出人意料的事，比如，你以為我要舉個例子。”

……

貓嚀小姐的朋友圈里每天早上她都會更新一條小笑話，且前面會雷打不動地加個賣萌的“喵”字。時間長了，這幾乎已經成了她為朋友們提供的早安小福利。

“貓嚀小姐”這稱呼由此得來。

說句良心話，貓嚀小姐要是安安靜靜坐著，憑她麻花辮、瓜子臉的外形，完全是森系女神范兒。可她一開口就毀了，語氣豪邁，笑話橫飛，樂呵起來還直拍大腿，分分鐘變成女神經。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女神經身邊自然也該有個男神經——在搞笑犯二這方面，和她青梅竹馬的余大偉，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2

余大偉和貓嚀小姐的家長是同事，還樓上樓下地住著。兩個孩子從小玩到大，她給他摸過小奶頭，他給她瞧過小雞雞。

“真丑，都是褶兒。”貓嚀小姐當時一臉失望。

“那你還沒有呢！”五歲的余大偉迅速提起短褲，賭氣似的說：“奶頭我自己也有啊——總之我就是比你厲害！有你沒有的東西！”

余大偉自然也經歷了貓嚀小姐談過的所有戀愛。

女孩子可以有趣，但有趣過頭了就容易被男生當成哥們兒。奔放慣了的貓嚀小姐每次都用力過猛，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嬉笑怒罵，勇于自黑，以自女孩子身氣概將男朋友們一一擊退，失戀比失身還快。

這不，貓嚀小姐最近又失戀了。淑女不過兩三天的她，在跟男朋友吃火鍋起身去配調料時放了個雖然還算低調但音量也足以被對方察覺的屁。男朋友恰巧是個有潔癖的小伙兒，面對滿滿一鍋剛被加了氣味佐料的迷之料理，他內心五味雜陳，以理智和教養壓抑著翻桌沖動，微笑著說自己臨時有事，留她一人獨享美食。

“都怪我小時候總跟你進行響屁比賽，害得你無論在哪兒都這么有競技意識。”余大偉吐槽道。

話音剛落，破涕為笑的貓嚀小姐上去對他就是一頓毒打。

3

貓嚀小姐失戀不開心，余大偉就變著花樣逗她開心。可即便余大偉那么努力搞笑了，貓嚀小姐的情緒還是習慣性回落。無奈之下，他開始陪她泡吧。

說是陪她去，其實他比誰都嗨，嗨了就開始跳舞，關鍵是跳得巨難看。最欠揍的是，他跳完了還會跑回貓嚀小姐旁邊的沙發上癱一會兒，嘴里還不停抱怨著：“好累！跳舞真是太累了！”

“誰讓你跳了！太辣眼睛了！”

可根本沒人能控制住這只人形哈士奇，他又拎著酒瓶子去霸占舞池中央了，旁邊的人自動為他開道。

結果，每次都是他率先喝多，她還得咬牙切齒地把他拖回去。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么……”貓嚀小姐頻頻累到懷疑人生。

酒吧沒白去，貓嚀小姐果然交到了新男友，是個長相帥氣的肌肉男。相處沒幾天，兩人就確定了戀愛關系。

余大偉及時表態，說公司最近簽了個大項目，要開始忙了，恐怕沒工夫陪貓嚀小姐玩耍了。貓嚀小姐說，沒事沒事，你忙你的。

嗯，我會做個識相的朋友，在你孤單的時候閃電出現，在你熱鬧的時候默默走開。

?

4

余大偉消失了好一陣子，直到某天凌晨他接到貓嚀小姐的電話。

“誰啊！吵死了！老子起床氣很大的！”

她不說話，只是小聲啜泣。憑借多年經驗，他立馬掌握了形勢。

“你又沒忍住，在人家面前放屁了？”他慵懶地問。

“滾！”

“哭你奶奶個熊！等著我！”

余大偉去超市買了啤酒，趕去貓嚀小姐家安慰她。他聽她顛三倒四地說了半天才搞明白，原來那個肌肉男是這一帶有名的“夜店小王子”，和他睡過的姑娘，哪個酒吧里都能揪出好幾個來。

“靠……這孫子。”

那兩天晚上，余大偉總去那個酒吧轉悠，酒也不喝了，就四處尋摸那渣男。被余大偉找到的時候，他正躲在一間小包里跟另一個男的說貓嚀小姐的壞話。余大偉聽著聽著就忍不了了，踹開門就沖了進去。

好巧不巧，當天貓嚀小姐心郁難舒，打扮得當跑到酒吧想看看肌肉男在是不在，想給對方最后一個挽回天賜良緣的機會，結果在大廳撞見正被酒保往外請的三個男人。

“呀！誰把你打成這樣啊！”余大偉本以為貓嚀小姐會先來關心自己，結果她卻徑直跑向了前男友。

貓嚀小姐的伶俐勁兒這會兒上來了，迅速搞清了形勢的她，立馬將炮火對準了腫著一只眼睛的余大偉：“你發啥神經啊！誰讓你多管閑事了！”

呵，不瞞你說，其實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發什么神經。

5

余大偉想找機會跟貓嚀小姐表白，升華一下革命友誼。

他為此事先給自己買了一身新衣服，又去屈臣氏選了瓶男士香水。去找她之前，他在家沐浴更衣，給自己噴香水，結果沒控制好量，噴多了，有些嗆鼻。他只好又去附近的公園里遛彎兒，在冷風里溜達了半個多小時，身上的香味散得差不多了，這才緊張兮兮地往她家趕。

走到她家那棟樓的拐角處，他趕緊又退回兩步——他看到她正在樓下跟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擁抱。擁抱過后，男人上了停在旁邊的一輛路虎，她站在單元門口一臉燦爛地沖車子擺手。

那一刻，余大偉泄氣了。他突然覺得，即便自己天天圍著她轉，充當她的開心果和出氣筒，又有什么用呢？

貓嚀小姐和新男友齊永感情很好。齊永沉穩、細心，很有風度，兩人在一起時，他的目光總是黏在她的身上，溫柔得不得了。

余大偉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五味雜陳。一方面，他慶幸貓嚀小姐終于碰到了一個好男人；一方面，他又隱約覺得，或許這回自己真的徹底沒有機會了。他被這種酸澀、焦灼的情緒纏繞著，卻遲遲不肯撤離，就夾在他倆中間當電燈泡，還拿出人生十二分演技，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不幸福，我不放心；你幸福了，我卻開始鬧心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我這是怎么了？

6

貓嚀小姐過生日那天，齊永給她買了個海綿寶寶圖案的翻糖蛋糕，還送了她一件長裙。余大偉不會挑禮物，后來得到了她的特赦：你甭送我東西了，就發揮下你三腳貓的廚藝，做些我愛吃的菜吧！

于是，這年和前幾年一樣，余大偉起了個大早，去早市買排骨，挑大蝦，東瞅西逛又買了兩大兜子菜。貓嚀小姐還沒起床，他就已經殺到她家，開始在廚房準備了。

齊永到了沒多久，余大偉終于忙活完了，他扎著粉紅色的Hello Kitty圍裙，戴著屯氣十足的碎花防燙手套，把整個上午的成果一一端上餐桌。糖醋排骨，清蒸鯉魚，紅燒杏鮑菇，爆炒西蘭花，油燜大對蝦，紫菜蛋花湯，還有一道爽口沙拉——都是貓嚀小姐從小最愛吃的。

“你不是說他的廚藝是三腳貓功夫嗎？”齊永咽了下口水，小聲問。

“我那是怕他驕傲。”貓嚀小姐湊到他耳邊說。

生日蛋糕擺在中間，貓嚀小姐閉眼許愿，吹完蠟燭，余大偉突然擺出天線寶寶的招牌動作，嗲著嗓子，很開心地對她說：“不容易啊，你終于從六歲長到七歲啦！”

貓嚀小姐被他逗笑了，賞了他一個大蝦。

“你剛才許了什么愿啊？”余大偉邊扒蝦邊問。

“生日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齊永插話說。

“切，封建迷信。”余大偉把蝦頭一把扭掉。

一個多月后的朋友聚會上，貓嚀小姐在KTV包廂里鄭重宣布，她之前的生日愿望真的要實現了——她和齊永已經見了雙方父母，訂好了日子，明年“五一”結婚。

說完，貓嚀小姐牽著齊永的手，對唱了一首《今天你要嫁給我》。

大伙歡呼怪叫，有人甚至已經在討論紅包該包多少了。只有余大偉拎著酒瓶子呆坐在那兒，看著一臉幸福的貓嚀小姐，在這場喧囂里悄悄紅了眼眶。

不是說，生日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么？靠，你還不是說給他聽了。

你倆合伙兒欺負我。

7

一天下午，余大偉出去扔垃圾，在樓下碰到了齊永。

“她沒在我這兒。”

“我是來找你的。”

上了樓，余大偉渾身不自在，他剛要進廚房沏茶，就聽見齊永沒頭沒腦地來了句“你是喜歡她吧？”

余大偉的手顫了一下。

“喜歡又有什么用？連你都看出來了，她自己卻看不出來。”

那天余大偉如數家珍般說了很多關于貓嚀小姐的事，他越說越起勁兒，眼里還閃著光：

　　“她賊愛吃蝦。我就給她起了個外號叫‘蝦虎’，她卻說我罵她又瞎又虎，哈哈哈，拿這個文盲沒辦法。

“她要是生氣了，你就扮演天線寶寶說話，她準笑。

“別讓她接觸喇叭花，她對那玩意兒過敏。

……

齊永臨走的時候，余大偉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那個……你放心，我知道你是真心對她好……”他撓著頭，低著腦袋望著別處，就像在地上尋摸什么似的，“我絕對不會影響到你們。絕對不會。”

齊永愣愣地看著他，不知該怎么接話，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個人，到底要有多悲傷，多灰心，才能對自己的情敵說出那樣的話啊。

8

余大偉以伴郎的身份參加了貓嚀小姐和齊永的婚禮。那天他忙東忙西，累得滿頭是汗。貓嚀小姐讓他歇歇，他偏不，還說，終于把你拋倉出去了，作為你的娘家人，我得給你好好張羅著。

那天他表現得比誰都開心，領頭起哄讓二位新人“親一個”的也是他。可等到貓嚀小姐在臺上發言，說要特別感謝她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余大偉時，大家卻發現他不見了。

沒過多久，余大偉突然宣布，他已經辭了職，辦好了新西蘭的打工度假簽證，要出去闖一闖。

貓嚀小姐和齊永去送他，進安檢前，余大偉問她，我能抱你一下嗎？還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齊永。貓嚀小姐把他抱進懷里，他沒哭，卻聽見她哭了。

“哭你奶奶個熊！這可不像你啊！”

貓嚀小姐哭得更起勁兒了。

一向嘻嘻哈哈的他卻突然手足無措，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戳在原地，靜靜等她哭完。

余大偉離開的第二天，貓嚀小姐收到了一個快遞。里面有一封信，還有一整套《小忍者》漫畫。

貓嚀小姐打開信，是余大偉特別工整的字跡：

親愛的蝦虎同志：

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奔向資本主義的懷抱了。

如今你已嫁作人婦，終于有人從我手中拿走接力棒，深度挖掘你的下半生靈魂了。得閑的我也要去另一塊土地散播歡笑散播愛了。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有陣子你媽逼你學珠腦速算（我這可不是罵你啊），放學后就命令你在家扒拉算盤，她自己卻跑到隔壁王嬸家打麻將。我就替你留意她的動靜，看她進入了狀態，就在你家門口學貓叫，叫你出來去我家玩。后來這就成了咱倆之間的暗號，只要我想你了，想找你出來玩，就在你家門口喵幾聲。

你肯定忘了吧？要不我幾年前我第一次給你發笑話加“喵”字的時候，你咋沒啥反應？還罵我賣萌可恥。

以后每天早上我就不給你發笑話了，你“貓嚀小姐”的江湖地位就靠你自己維持了，千萬別露餡啊。

現在想想，我覺得自己也挺牛逼的，連續一千多天跟你對暗號，成為每天第一個對你說“我想你”的人，應該是我這輩子能做得出來的最有情懷的事吧。

還有，這套《小忍者》，大概是我在七歲的時候欠你的。這是咱倆小時候最喜歡的漫畫了，每次都攢了很長時間零花錢，合資去報刊亭偷偷買一本來看。看完還被你霸占，一本都不讓我保管。你倒是藏個好地方啊，結果被你媽從衣柜底下翻出來，全給撕了。你當時哭慘了，我說你別哭了，長大后哥有錢了，給你重新買，買全套。

那時候我最喜歡看你趴在我家沙發上，一邊用勺子吃豆奶泡餅干，一邊看漫畫。你都不知道吧，每次我都沒心思看漫畫，凈看你了。你一被你媽喊回家，我心里就特失落，所以就立了個志向：長大我要娶你做老婆，把你留在我們家，每天給你沖豆奶，泡餅干，什么都不讓你干，就讓你趴在沙發上看漫畫。你看漫畫，我看你。

其實對于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大家一般都記不住多少。我記性也沒多好，但卻記得特清楚。可能是因為那些過去里，都有你在吧。

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齊永還不錯。至少比之前那些渣渣強多了。

我之所以帶你去泡吧，其實只是不希望你整天貓在屋子里。你以為我真那么好心，讓你結交什么男朋友啊？我呸。

所以我每次都盡快把自己灌醉搖蒙，然后再讓你不得不把我拖回家。讓別的男的沒機會單獨約你出去。我還想著，沒準兒哪天我能借著酒勁兒跟你表白，或者要是更順利的話，正好你也喝了點酒，被我的真情告白一感動，咱倆能酒后亂個性啥的……好吧，天不遂人愿，哪知道半路殺出個龜孫子，還欺騙了你的小感情。這件事，我有責任。

好在后來齊永及時補位，算是老天爺給你發了個安慰獎。他就比我快那么一步，差一點我就要跟你表白了。我知道你是個膚淺的人，就憑我這帥氣的外形和爽朗的氣質，要是我真出手了，肯定就沒他什么事兒了。

我知道，能讓你真正幸福的那個人，或許從來就不是我。但我想告訴你，在你身邊的這些年，我都過得很幸福。

我就是想對你好啊，戒不了，忍不住。一開始我還稍微掙扎了一下，但你知道的，我這人，沒什么毅力，后來就索性不控制自己了，就死皮賴臉黏著你，強行把我的快樂分你一半。

咱倆沒在一起也好。我都已經把你的上半生帶跑偏了，不能再繼續禍禍你了。要不咱倆早晚得去德云社報到。

咳，咱倆的關系，說多了都是馬賽克。千萬別讓齊永知道咱倆那點事兒。要不我真擔心他發個國際快遞給我寄刀片。

行啦，就這些吧。老子手都寫麻了。

你可不要太感動噢。別我前腳走，你后腳就跟齊永鬧離婚。我可不要結過婚的女人。早想啥來著。

有些事，你知道就行了，然后就當沒看過這封信吧。千萬不要就此信回復任何內容給我，一個字都不要回復。算我求你。從今往后，我們各自天涯，還是青梅竹馬的好兄弟。

跟他好好過。你們抓點緊，最好在我回國的時候，你們已經把干兒子給我造好了。

不用結婚就喜當爹，我占了多大一便宜啊！想想就高興。

跪安吧。

你大偉哥我

　　放下信，貓嚀小姐的眼睛里起了霧。

　　（注：為方便閱讀，本文有大量刪節。書中原稿為1.1萬字。）

作者簡介：鹿滿川，沒有太多標簽，很簡單的一個單眼皮男生。做過幾年紙媒，現在專心寫字。曾出版《此時此刻相愛的能力》等書。新作《世界很大，有你剛好》熱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