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瑤人柴
背鍋今年30了，樣子丑，背佝僂得不行，家里又窮，所以根本娶不上媳婦。我總以為背鍋這輩子就這樣了，或者說我覺得背鍋這輩子就該這樣，一個人渡過自己的余生。
當比我小的孩子滿村子跑著叫著地說:“背鍋討老婆了，背鍋討老婆了……”我很詫異，在我的腦海里，從來沒有過“背鍋討老婆了”這個場景，也從來沒有過關于背鍋老婆的形象。我攔住高興著瘋跑的孩子問:“背鍋討老婆了是啥意思？”孩子氣喘嘻嘻地告訴我:“瑤瑤姐姐，背鍋娶了個媳婦回來，剛進村呢，這會兒在他家吧，走，我領你去看。”
我到背鍋家的時候，屋前屋后已經圍了很多人，村里那群剛還在干農活的嬸嬸們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趕了過來，孩子們張頭張腦的鉆著人群的空子往里擠。我在人群后面踮著腳往里看，背鍋媳婦坐在火邊烤火，樣子挺周正，看模樣年紀也還小，但是一點沒有新媳婦的嬌羞，木納的坐著，也不顧一幫人打量的眼神。再看背鍋，一臉開心的端瓜子給來看他媳婦的人群，還時不時地瞟他的新媳婦，幸福得意掛在他的臉上。
我悄悄地轉身回了家，母親正在做飯，看到我回來，問我:“瑤瑤，你去看背鍋媳婦了？”
“嗯，媽，你咋不去？”
“我這不準備蒸著飯再去嘛。”
“媽，你去看嘛，嬸嬸們都去了。”我邊說邊接過母親手里的活。
“算了，我吃完飯再去吧，這會人肯定多，那新媳婦該是嚇壞了吧？”
“媽，說來也奇怪了，那新媳婦一點不嬌羞，也不怕生，只是木納地坐著，長得倒是挺好看的。”
“應該的，他這媳婦本就應該是不怕生的。”
“媽，為什么？新媳婦不都是怕生的么？”
“這姑娘啊，腦子有點問題，是背鍋從街上撿回來的。”
“啊，撿回來的？我就說背鍋怎么突然娶上媳婦了，還是這般模樣周正的媳婦。怎么可以隨便就把人撿回來，她家人同意么？”
“她哪有家人，都不知道是從哪里流落過來的，你李二嬸在她媽家村里看到的，打聽了也不知來路，就想著讓背鍋拾回來做媳婦，其實這樣也好，她也有個歸處。”
“媽，其實我覺得背鍋這樣的人，就不應該娶媳婦，以后有了孩子，孩子也很可憐，他們其實就是把瘋子撿回來傳宗接代……”
“別說了，你這個孩子，就是只會用你那一套想別人，生活總歸不是書本里就能學來的。”母親生氣地訓斥了我，我很生氣，定定地看著她。
我一直覺得我的母親跟其他的嬸嬸們不一樣，她善良講道理，怎么也跟那幫人一樣的想法，傳宗接代，我突然覺得背鍋有點惡心。我不想跟母親爭論，有什么意思呢，農村人總是這樣沒文化。
往后的時光里，我從來沒有再刻意去了解背鍋家的事，只是常在村里遠遠地看見背鍋帶著她的瘋子媳婦到地里干活，那瘋子女人背著種地的背簍跟在背鍋的后面，夕陽下，我遠遠地看著，也算是一雙倩影吧，可是我還是覺得惡心。
后來，背鍋媳婦就不太出來干農活了，再后來，聽母親說那瘋子女人生孩子了。母親高興地拉著我去買雞蛋要給背鍋媳婦送去，到他家門口的時候，我退縮了，沒有進去，母親狠狠地瞪了我幾眼。
母親回來的時候告訴我那孩子可生的俊了，像背鍋媳婦，還是個大胖小子，給背鍋爹媽高興的呀，還是頭一次見他們家那么喜慶，比背鍋結婚時候還開心。
“媽，你看，可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嘛，惡心……”
我話還沒說完，母親啪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臉上。
“你這孩子，你說你讀這么多書，就是為了來瞧不起農村人的？你懂什么？背鍋爹媽年紀也大了，人這一輩子圖什么？不就圖個盼頭嘛，如果背鍋一輩子就那樣，老人家一輩子也沒啥盼頭，再說了，背鍋媳婦來到背鍋家誰對她不好嗎？也許背鍋把她撿回來就是她最好的歸宿。”
我沒敢說話，母親以前打我都是用棍子，從沒直接扇過我耳光，她真的是生氣了。她一邊摸著我的臉，一邊繼續說:“孩子，生活并不是只有書上學的那些道理，這也許就是背鍋媳婦最好的歸宿。你看，這不還當上母親了，以后他們的孩子可能是會遭受很多，可是有了這個緣分啊，他才能出生。”
我感覺我錯了，確實也沒有人應該去剝奪他們本該有的生活啊，背鍋，瘋子女人的人生已經不幸了，他們在一起也許就是最好的安排。也許在我看到那瘋子女人跟在背鍋后面下地干活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錯了，可是我固執的不愿意改變自己一開始的認知。
“媽，那以后我們多照料一下他家吧。”
母親摟過我，抱著我說:“孩子，要多為別人想一下，生活終歸是書本上學不來的。”
“好”
背鍋媳婦坐月子沒過多久就開始又跟著背鍋出來干活了，聽說孩子是背鍋爹媽帶著，背鍋媳婦不會帶孩子，只會傻笑。
后來，再看到背鍋跟他媳婦，我沒有遠遠地看，我會自然地走過去，背鍋看到我總是熱情的喊我，他媳婦就看著我傻樂。看著他們我覺得不惡心了，感覺他們應該也挺幸福的，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他們自己的小確幸。
聽說背鍋媳婦生了老二，是個女兒，也是很俊，背鍋媳婦依舊不會帶孩子，只會傻樂。
我站在村頭，看到背鍋媳婦跟在背鍋的后面，傻樂著去踩背鍋的影子，背鍋也傻樂著時不時回頭看她，夕陽下，一雙倩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