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1

顧開言終于能夠合上電腦。

他已經連續(xù)熬夜兩天，曠工兩個月堆積來的文件幾要把他砸昏。他回完最后一個來自彼岸大洋母親發(fā)來的關心郵件，放松下來，忍不住舒服地在寬大柔軟的椅上做了一個標準的北京癱。

一片寂靜的空間里。

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再想到那個人。自己性格看似開朗實則涼薄，表面放肆實則克制，表里不一卻私下慎獨，如果不是有一個占據了自己所有情緒的混蛋，自己哪里學得來這樣的舉止，又哪里會有這樣繁多難過的復雜思緒。

他愈想愈不甘心，愈想愈氣憤難耐。黑夜雖是罪惡的遮面紗，卻也是溫柔的體恤者。心底深埋秘密的人，才能夠在黑夜的體貼下放縱肆意。

顧開言佝僂了身子，把自己蜷縮起來，自埋首的膝間發(fā)出低低的哽咽聲。

Act.2

秦時逸被顧開言的模樣嚇到了。

顧開言是誰？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家人，從來都是別人眼中的焦點，學校里的風云，考場上的傳奇。

因此他在被女友分手的時候，也沒有太過的驚訝。
畢竟顧開言，同樣也是他最為驕傲的兄弟呀。

誰都喜歡他這個萬人迷，從小和顧開言一起長大的秦時逸再不能比別人更容易接受。他當時其實并沒有太過難過，最多只是有點遺憾，興許如果跟顧開言混在一起就沒有辦法找到一個不會移情的女友，可是他很快又自作開脫，顧開言雖然各項技能滿點，可是偏偏在找女朋友這一項天賦為0，也許兩個人這樣混下去，會混成兩個掉光牙齒的老光棍也不一定。

可還沒等他咧了嘴笑話顧開言呢。就被飛沖過來的違章駕駛的轎車給撞了。

在背后女友的驚叫聲里，在司機打120的大嗓門里，在周遭鬧哄哄的人群嘈雜里，他昏迷陷入黑甜夢鄉(xiāng)的最后一個念頭是，不是吧，顧開言真是上帝他私生子吧，連說說他的壞念頭都會被懲罰嗎？

Act.3

顧開言是被無窮匱也的鈴鈴鈴鈴聲吵起來的。這段追夢奪命連環(huán)call很有幾分他老媽當年越過大洋來教育他的風范，他連摁了三回，終于從床上爬了起來，在第四次鈴斷前按下了接通。

“醒了嗎？我是李明姍。”電話里清揚柔亮的女聲越發(fā)清晰，頓了頓，“我在你家門口，我還帶了一些吃的，方便的話，來開一下門吧。”

顧開言聞言立馬打量自己，不會被錯認成暴露狂，不會叫小女生看了受不了，便趿拉了居家鞋去給人開門，蓬亂的發(fā)下是明亮如星的眼睛，挺拔的樣子和俊挺的五官像當初一樣好看的不得了，在他下意識露出溫柔紈皮的笑意時，還令李明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等顧開言專心吃起桌上的吃食時，李明姍就已熟門熟路地進屋取了顧開言的床單被罩出來一股腦丟到洗衣機里。

顧開言坍了坍眼皮，嘴巴里是毫不掩飾地調笑意味，“我說呀你一個小姑娘家家天天往我這里跑多不好，你男朋友脾氣真是好，要是我肯定會炸的，你要好好珍惜，心這么大遲早會失……”

李明姍瞪他一眼，她早就不是大一時會被顧開言玩世不恭花心迷人的樣子騙到臉紅哭泣的年紀了，現在的她，知曉顧開言一切秘密的她，對顧開言只剩曾經的同病相憐到現在的溫柔憐惜。

她已經嘗試走了出來，那么顧開言，比自己深埋秘密更要早許多年的顧開言要到什么時候，才可以，真正開顏呢？

Act.3

李明姍的出現倒叫秦時逸糊涂了。

他不算一個記性很好的人，他之所以能夠一眼就認出李明姍，嗯，怎么說呢，如果你遇見一個在第一次見你時就哭得不能自已的人，你會不會印象也很深刻呢？他和李明姍就是如此。他們有著可數的說話次數，雖然總會碰到，可是真正說上話的，也就是初見那次。他雖天性開朗樂交卻也在李明姍的匱語淚水中害怕止步，每次看到那個女生，他都會盡量小心地躲避她的目光，因為他很怕她見到他，再突然哇地一下哭出聲來。

可是，為什么她會出現在顧開言的家里，兩個人還這樣熟識？他一直以為他們可以無話不說，他在喜歡上付疏宜的時候，也是第一個很開心地跟他最好的朋友分享坦誠。雖然付疏宜還是被顧開言吸引喜歡上他，他除了黯然也沒有憤恨。

朋友之間，不是無話不談的嗎？
那為什么，連有了喜歡的人都要相瞞？
我又不會跟你搶。

顧開言，你這個小氣鬼！

Act.4

顧開言二人聊了一些近況，李明姍還提到她正準備結婚，顧開言自然恭喜，只是言語中難免諸多感慨，李明姍忍了又忍，還是沒辦法壓住自己想要說話的舌頭，她終于忍不住問，“秦時逸他，怎么樣了？”

顧開言垂了眼，“就那樣。”不死不活，不好不壞，反正怎么也都，不肯睜開眼睛。

李明姍“哦”了一聲，鈍鈍地問，“你……要等嗎？”沒等顧開言答話，她就自顧自地說，“就算等到了……你又可以怎樣呢？”

顧開言突然冷了臉色，用一種莫名地神色看向李明姍，“你現在很幸福吧？”同樣的，他也沒有期待過李明姍的答案，“就是這樣，才會有多余的愛心和耐心去奉勸那些你認為過得不如意的人吧。可我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是。”

他只是在自己也懵懂的情形下，把喜歡和愛變成了習慣，對象成了特定。而他對此，竟然也變成弱勢的那方，連掙扎逃避都顯得那樣無力。

李明姍沉默半晌，最后合上門時，才低低送出一句“生日快樂。”

“咔噠”一聲，整個空間就隔離出去，再也沒有了聲音。

Act.5

秦時逸覺得自己可能被撞得腦子出問題了。

他聽兩個人說話，字字句句拆開都很明白，但是這樣一板一眼的一問一答偏偏就讓他糊里糊涂云里霧里了。

不過他還是明白了一件事，原來顧開言不喜歡李明姍，他的心情一下變得豁然開心起來，被隱瞞那剎的難過無所適從統(tǒng)統(tǒng)沒有了，天在他眼中都變得比以前亮了一些。

他聽下去，發(fā)現他們提到自己，什么等到不等到，等到又能怎樣的，這些攪得他云里霧里。不過他不笨的。真的，他就是，得好好花些時間，仔仔細細地想一想。

Act.6

顧開言還是那個顧開言。

魅力無邊從容不迫。可他的眉頭沒有再展開過。
不是一時的愁容，該是縈繞了許久，深藏了許久，再也按捺不下方而敗露的行跡。

秦時逸想，李明姍嘴巴里的早了許多年，是多少年？顧開言，他驕傲無比的顧開言，他最親密的朋友，最寶貴的家人，一直以來，在他身邊，懷有的又是如何絕望苦澀的心情。如果有如果，如果能早知道。

他……又能怎樣呢?

Act.7

滿打滿算，算來算去，已經距離秦時逸出事的日子去了四年。

顧開言想，他還是沒有辦法放下，再看看吧。
他將要為之漫耗一生的人，如今懷有怎樣的眼眉。
這一份送給他自己30歲的生日禮物，幾乎要耗盡他所有的勇氣。

即便躺在白床上的那個人不言不語，靜靜沉睡。仍然懷有他最初的模樣，仍然帶有自己最心動的樣子。

顧開言無比絕望地想，這樣也好，你醒來，就會有別人，而你閉上眼睛，我卻只會看著你一個人。

你的目光蒸發(fā)成云，再下成雨我才能夠靠近。
而。我懷里所有溫暖的空氣，變成風也不敢和你相遇。

Act.8

奇跡發(fā)生在眼前，顧開言才敢真確相信，秦時逸醒過來了。

那個有著他最心動模樣的人招手讓他靠近，動作緩慢地親了他一下。
明明只有一個短暫的接觸，他卻感覺感覺這一刻過去了幾百萬星河變遷。

秦時逸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他在顧開言快要哭出來的下一秒含著笑意說，“和我在一起吧，你的生日禮物每年我都送不一樣的。該送的都送了……”他刻意頓了頓，帶了一點頑皮狡黠，“沒辦法，最后只剩下我自己了，你將就一下吧。”

—The End—

番外：

“秦時逸有一個弟弟？”

“嗯，孿生弟弟，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

“怎么……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

“啊，因為啊，他很早就去世了，大概是……高考完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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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逸有一個弟弟，別人都不知道，應該說，只有很少很少幾個李明姍認識的人見過，不對，其實呀，就顧開言一個人見過。

顧開言心里有一個秘密，關于李明姍，也關于那個弟弟，小時。

小時從生出來起身體就不怎么好過，為了鍛煉自己的身體，自小就跟在愛打籃球的哥哥身邊學習，開始目的是很純潔地鍛煉，到后來，也會試著享受周遭女生的眼角余光，心里存滿了小得意小開心，除了……

“欸！是秦時逸耶！好帥啊！”

“真的啊！那個灌籃動作真厲害啊！”

“那是啊！校草不是說說的！”

……

真無奈，為什么每個人都把自己認成哥哥呢？

這是十五歲的小時心里的未解之謎，不過沒關系，這下美名外傳，回去就可以馬上要求哥哥請吃飯哈哈。

有一次，他的籃球不小心砸到了一個女生，看起來真疼，他跑過去，俯下身問她還好嗎，本以為女生會控訴埋怨，這很好理解，換作他肯定也不會對讓自己受了無妄之災的人有好臉色的。

但是那個女生看起來呆呆的，連斥責都不會，她只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轉身離開了。

小時看到她發(fā)下腫起的包，心里有些抱歉難受，他很少接觸陌生人，自己接受到的也都是父母良好的言行，悶悶的，讓他連帶著記住了這個被自己內疚牽連在內的女生。

后來再去打球，偶然發(fā)現人群里小心關注自己的她，每一次，都會在操場默默看他。

他越來越無法不在意這個女生，有一次重要比賽，他生病了，哥哥代他去打，他卻在病床上想到那個女生，會不會也偷偷地向關注自己一樣去看哥哥呢？用那樣子的小心又溫柔的眼神，哥哥又不是自己，哪里會看到你呀，傻兮兮的，可是如果哥哥不向我一樣，會搜尋你的身影，那你，會不會傷心難過？

那一天起，小時在心里向自己說，我再也不要生病。

**

陷入戀愛中的人很容易感染和發(fā)現同類，他從顧開言的眼睛里，看到了秦時逸的影子。

老實說，他很震驚，但是他想想，覺得這樣沒什么不對，只是明顯的，自家哥哥并沒有那樣的意思，一個人孤單的注視，未免太過壓抑心傷。他還未抱得美人，卻已經開始心軟，同情起別人的傷心愛情來。

可是他也不能直接對顧開言說，你不要再喜歡他了，你會傷心的。自己尚且沉浸在愛情里的糖果中，又怎么能要求別人因為里面的苦滋味而放棄了那微不足道的一點甜蜜呢？

本來就是你情我愿，甘之如飴的事情。

哥哥之于顧哥哥。

那個女生……之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