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烏托邦
中午時分，太陽毫不收斂地炙烤著，要不是遠處吹來的海風，這里將會無比的沉悶燥熱。
踏上下大陳島，一股股濃重的魚腥味直撲而來，濃烈到有些微臭。而島上盤山公路兩旁則擺滿了長長的漁網，沿山路曲折回環。
漁村很小，與海相連。由上大陳和下大陳兩個遙遙相望的島組成，孤零零地漂泊在東海。距離太平洋公海僅十幾海里，距離臺灣島一百多海里。大陳島在歷史上，是一軍事要地。島上至今還駐扎著一支海軍部隊，時常見兩個士兵，開著軍車，呼嘯著從鎮上狹窄的路面穿街而過。島上只有一條環山公路抵達山頂，兩輛出租車，一所小學，據說有十一個老師十個學生。
小鎮上的民居全部依山而建，延伸到半山腰，甚至還有很多瓦房。每戶瓦房房頂上都擺放著幾排石頭，用來防臺風。山頂最高處是一家兩層海景賓館，以前是海軍宿舍。后來被一位東北的退伍軍人接手，用作接待賓客。島上也有很多歷史遺跡，最著名的就是甲午巖和浪通門。鎮上的超市還掛著上世紀“國營大陳超市”的招牌。
島上漁民世世代代靠打漁維持生計，弧形避風碼頭在休漁期停滿了大大小小的漁船，他們遵循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在當地有這樣的習俗：出海捕魚，船上不準有女人。所以每次出海都是男人們的事情，女人們要做的就是等待漁船歸來，卸下漁獲，進行販賣。
此外，島上每個女人都會的本領就是修補漁網。每次出海歸來，男人們都會把幾百米長的漁網拖到岸邊或路邊。女人們帶著帽子在艷陽下，一針一針地縫補破了的漁網。她們的技術很嫻熟，能夠在層層疊疊的漁網中迅速找到漏洞，又極快地拉一根魚線來回穿梭，很快一張碩大的漁網就縫補完畢。即使中午，她們也不休息，因為不能耽誤男人們下午出海。在碼頭附近，一些老者則坐在一張小馬扎上，無休止地縫補著眼前堆成山的螃蟹網。無論島上的男人還是女人，臉上都特別平靜，如無風時的海面，做任何事情都不緊不慢。他們很少離開大陳島，除非要出去售賣海貨或者采購商品。
在我眼里，這里的海鮮才叫海鮮，都是剛剛打撈上來，就直接送進碼頭最著名的一家海鮮大排檔。這也是這家大排檔在當地獨當一面的最重要原因，而且餐桌就擺在碼頭邊上筑起的高臺上，抬頭看海，低頭吃海鮮，這種愜意也是其他大排檔無法比擬，望塵莫及的。
但海鮮在當地漁民眼中不是什么稀罕物。尤其是在出海打漁的男人們那里，他們顯得毫不在乎。
早晨出海，中午返航，一切吃住都在船上。在碼頭，我坐在岸邊，看著一艘艘收獲頗豐的漁船靠岸，卸貨。男人們則不回家，不下船，在船上吃午飯，午休。他們中的許多人，直接光著膀子，穿著一條短褲，常年的風吹日曬，導致他們的皮膚黝黑，但卻肌肉分明，十分壯實。他們的午餐也很簡單，用一口鐵鍋隨便從船艙里抓一把螃蟹扔進去，放在電磁爐上煮，然后在甲板上，一群人圍坐著享用。條件好的還會喝上一瓶啤酒。
他們吃得很奢侈。一只體型龐大的梭子蟹，把所有的腿直接擰掉，隨手扔進海里，揭開蟹背，只吃蟹身。就這樣，三兩分鐘，一只螃蟹殼就在海面轉幾圈沉入海底。男人們一般早上出海，中午返程，下午再出海，直至晚上披著月光，映著漁船燈火歸來。這就是他們的一天。
第一天晚上，吃著燒烤，吹著海風，東北老板指著遠處的海面，我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萬家漁船燈火，閃閃發亮，如萬千掛在天幕的星星。老板說那里是公海，只有晚上才是最繁忙的，也是最好看的。最后，他又告訴我，明天如果天氣好，可以早起看海上日出。聽到這個消息，我興奮地不得了，晚上睡覺前，手機上打開了五個鬧鐘。
帶著看一眼海上日出的愿景，早早地入眠，早晨沒等鬧鐘響就了爬起來。激動萬分，掀開窗簾，只看到海天一色，灰茫茫一片。原來才五點半。半小時后，再看，依然如霧里探花，朦朧迷醉。看不到日出，也睡不著了。我就起床，來到軍用直升機停機坪，這里時觀賞日出的絕佳位置。我坐在那里等。早晨，島上的露水很大，草葉上的露珠搖搖欲墜，蜘蛛網也沾滿了露珠。遠處依舊灰蒙蒙，只聽到有漁船出海傳來嘈雜的發動機轟鳴聲。
島上的植被很茂盛，雜草沒腰，我趟著雜草，往海邊走，褲腿全部濕透。沿途散落著牽牛花、玉蘭花和許多不知名的小花，以及一叢叢的蘆葦。在陡峭的岸邊，我停下腳步，朝東方眺望，幸運的是看到了一抹掙脫烏云束縛的陽光，穿透云層，直射下來，灑落在海面，好看極了。這種奇景只持續了幾分鐘，又被厚厚的云層吞沒。不過我已經夠幸運了，至少看到了一眼太陽欲說還休的小臉，足矣。
后來，我沿著盤山公路轉的時候，發現了路邊野生的無花果，已經成熟，很多都散落在地上，風味十分純正。在山坡上，我還挖了一株小草，名字叫不上來，只因為它看起來很美。第二天，在最著名的大排檔吃海鮮時，有一盤特別獨特的螺螄，五顏六色，背上凹凸不平，質感十足。我就把吃過的殼收集了起來，裝在包里，連同那株小草一同帶回了杭州。至今，小草仍存活在我的書桌上，貝殼被裝在一個透明玻璃瓶內。我又萌發了一個主意：以后再去海邊，每去一個地方，就撿拾一些貝殼回來，裝在這個瓶子里。讓它幫我記憶這一段段美好旅程與時光。
在大陳島，最好玩的就是出海海釣。但有一個前提，你要不暈船。否則你會吐得昏天暗地。租一艘漁船，三五同伴，向海洋深處漫溯，在搖搖晃晃的穿上撒鉤垂釣，十分愜意。海釣很簡單，一捆長長的粗繩，一個碩大的魚鉤，船老大從冰箱里拿出一條凍魚，在船舷上切成小塊，掛在魚鉤上，扔進海里。剩下的就是等待魚兒上鉤。運氣好還能釣到海蟹。我們到達的海域，釣到最多的就是老虎魚。只不過，那天，我們錯過了海釣的最佳時機，并沒有釣到太多魚就返航了。真的是意猶未盡，最好能讓我釣上一天最好了。
出發前往大陳島，要先到椒江七號碼頭，然后乘坐雙層客船，歷經三小時的航程才能到達。平時每天只有一班，周末和節假日航班會密集很多。而從大陳島到椒江，每天只有下午三點一班。
這就是海上漁村的故事。其實，那里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隨便踱進一個巷子，走進漁民家里，和他們聊聊，每一個人都能說出一籮筐故事來，甚至每一間民房、每一塊石頭、每一張漁網背后都有一串感人肺腑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