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個離縣城不遠的小村莊,家里共有七口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弟弟、妹妹和我。
生下妹妹以后,因為爸爸是村里的會計,就動員媽媽做了絕育手術,給村里人做了榜樣。奶奶說我們家幾代單傳,到了我們這一輩,雖說有了三個孩子,其中就有兩個女孩,要拿妹妹再換來一個男孩。這件事是瞞著媽媽,奶奶、爺爺、爸爸偷偷商量好的,連換男孩的人家都已經說好了,想通過媽媽的姑姑來說服媽媽的。
媽媽和姥姥知道了以后,堅決不同意,說孩子們出生在一家,就是一個牢固的群,如果硬要拆撒這個群,就不好了。祖祖輩輩生活在村里的爺爺、奶奶認可了這個在他們看來還比較靠譜的說法。于是,妹妹就這樣被留了下來。
但妹妹的日子并不好過,奶奶一遇到不怎么順心的事,就拿妹妹出氣。打妹妹的時候甚至拿出秤錘,我是護著妹妹的,別看我年齡小,我比弟弟和妹妹年齡大,所以家里的大人我誰都不怕。我跑過去,搶了奶奶的秤錘,奶奶是小腳,攆不上我,便也無可奈何了。
妹妹七歲那年,一個農歷八月十五的夜晚,爸爸吩咐我們去床下面搬出那里壘著的磚,說搬完后給我們發月餅吃。我們賣力的勞動著,妹妹年歲小,卻毫不示弱,不大功夫,磚就搬完了,我們也如愿以償的吃上了月餅。
可第二天,妹妹的腳就疼了起來,起初以為是搬磚扭了,爸爸帶著妹妹到處找人按摩,可無濟于事,妹妹的腳越發腫了起來。后來,醫院說妹妹得的是風濕,那些年,妹妹邊吃藥邊上學,每天早上穿褲子和鞋時都要哭,我怕遲到,待妹妹穿好,便吃力地把妹妹背到她的教室。
兒時的我,朦朧地意識到,家人們都在一起,無論疾病與痛苦,都相依相伴,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小村里沒有初中,同齡的女孩子都讀完小學,就留在家里,幫忙做家務。爸爸把我送到鄉里的初中寄宿,讓我好好讀書。爺爺、奶奶卻替我擔憂,一個小女孩子,認識點字就行了吧,還去鄉里住宿,多不安全呀。爸爸則堅持讓我一定得多讀書,于是,我又讀了高中。,
弟弟讀到初中時,說是不想再浪費家里的錢了,便選擇輟學在家了。妹妹讀到快初中畢業時,偏頭疼的厲害,也不想讀了,任憑爸爸和我苦口婆心的勸說,也輟學了。
雖然家里的條件很是不好,但爸爸非常想讓我們讀書,他想讓我們通過讀書改變祖祖輩輩種地的命運。其實爸爸已經做到了,只不過是一個人掙錢養活全家人。
上了縣城的高中,爸爸更重視我的學習了,在那個小村里,能上高中的人寥寥無幾。工作之余,爸爸就會騎著自行車往返六十余里,到學校去,給我往食堂交糧食或給我放些為數不多的錢讓我買零食。還經常找老師聊一聊我的成績。
我也很努力,但學習好像并不是勤奮就可以成績好的,何況我并沒有使出全力。但我知道,我一定得考上個學校,才能不負爸爸對我的期望,才能和爸爸一起擔負家里的日用零花。
苦心人,天不負。我終于如愿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最高興的人是爸爸,一接到通知書,就和親戚朋友去借錢了,見人就樂呵地說閨女考上了。雖然,我不大喜歡考上的學校,但讓爸爸和全家人都高興,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考上的學校在省城,畢業分配時,老師讓選擇留在省城還是回家鄉的小城,思來想去,我選擇了回來。同學們都勸我留下,我明白,留在省城,也許我會過得更好,但沒有親人分享的美好,我不想要。于是,我回到了家鄉的小城。每個周末,我都能趕回去和家人相聚。
在我七口人的大家里,脾氣最不好的要數奶奶和弟弟。奶奶一生要強,財政大權卻把在爺爺手里,因為奶奶不認識錢。奶奶極精明能干,卻經??刂撇蛔∽约旱那榫w,脾氣上來時,想罵誰就罵誰,罵的最多的是媽媽、妹妹,爺爺也是受害者之一。
我雖然常年讀書在外,也經常領教奶奶的厲害,有時媽媽無意惹奶奶生了氣,她坐在小院里,端著一暖壺水,罵媽媽一下午的話語能不重復。媽媽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一個勁地哭。我從小和奶奶睡一個被窩,但我還是討厭奶奶的壞脾氣。
弟弟的壞脾氣則大部分是慣出來的,因為幾代單傳,到了我們這一代,又只有弟弟一個男孩,爺爺、奶奶格外偏袒弟弟,有什么玩具也緊著弟弟,養成了弟弟飛揚跋扈、說一不二的性格。一不順心,就動手摔東西,我、妹妹和弟弟說話時都陪著小心,生怕一個閃失惹他生了氣,誤傷了家里人。
怕極了奶奶、弟弟的脾氣,我找對象時的首要條件就是脾氣要好,窮一點,丑一點,文化低一點都沒關系。我就怕找個暴脾氣,還好,我遇見了這樣的好脾氣丈夫。
丈夫的脾氣好得出奇,女兒出生后,他忙里忙外,洗尿布做飯,從無怨言。夜里醒來總看到他為女兒換尿布、包被。因了單位的不景氣,丈夫也想向別人一樣,到外面的世界去闖蕩,好多掙點錢養活我們母女。我把丈夫攔了下來,錢沒有個掙夠的時候,我不想讓丈夫因為掙錢離開父母,離開我們,我也不想讓女兒因為錢,成長的路上沒有爸爸的相陪。就這樣,丈夫沒再堅持自己的意見。我們一家三口相依走到了今天。
女兒上大學后,喜歡寫作的我,在丈夫的鼓勵下,重新拿起了筆,并報名參加了《學會寫作》的系列課。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周日午后,我拿著剛剛給山區的孩子們抄寫完成的評語,伸伸僵硬的腰,一臉的滿足。接著打開電腦,寫下了,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而這,是我參加解剖室導師班第二周要交的第四次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