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不是地獄(第三十四節)

轉眼黎老師到教師隊來了近兩個月。可是兩個月的時間絲毫沒有沖淡江雨萍心中的仇恨,刁難和咒罵時不時冒出來,大伙兒為黎老師感到不平,卻也拿江雨萍無可奈何。

金水卻在和黎老師的接觸中,慢慢喜歡上了這位已經六十三歲的女士的優雅和從容。

黎老師的話不多,有著經歷了大風大浪后的平靜。從高官夫人跌落到人間地獄,金水從沒聽她嘆過一聲氣。她總是很安靜,默默地散步,默默地看書,默默地打掃。有一次,金水看到她把別人準備丟棄的格子床單,洗凈裁剪,一針一針地縫成小圍裙和小坐墊。她把吃了桂圓的核收集起來,用水泡上幾天,種到一個小瓷碗里,竟然發芽長成了一盤頗有特色的盆景;有些腐爛的火龍果用廢棄的絲襪反復淘洗,擠出果肉,種在小塑料碟內,起初是芽苗菜的模樣,幾個月下來,竟然長出了貌似仙人掌的小刺。

有兩個周末的下午,她泡了清香的綠茶,洗了水果,邀請金水一起坐在走廊的陽光里。兩人并不說話,只是慢慢地喝著茶,慢慢地看著窗外的綠樹紅花,慢慢地聽著時間隨著太陽移動的腳步聲。

金水驚訝于她對生活的淡定,仿佛一切打擊和變故都交給了天和地,留給人的,只是那份安靜和優雅!

江雨萍就不一樣了。因為大伙兒對黎老師逐漸增加的敬重打擊了她,她想和人生中的這位生死冤家歇斯底里地大吵一頓,可是無論她怎樣挑釁,對方總是不動聲色,既不逃避也不回應。越是這樣,江雨萍的內心越是抓狂,她想把那些親近黎老師的人臭罵一頓,可又怕如此一來,那些人會對自己更加敬而遠之;她想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可是這些已經徹頭徹尾地了解她的人只是溫柔地和她打太極。于是,低眉順眼的洪老師便成了她宣泄的主要對象,稍有不如意,便對著洪老師一頓臭罵,罵完了覺得過意不去,又洗個蘋果送到洪老師手上。

金水看著這兩個人,一個沉靜優雅,一個浮躁暴怒。回首當年,一個是高官夫人,一個是廳級干部,現在被生活推到了同一個舞臺上,這出戲將會怎樣演下去呢?

大概是受到黎老師的影響,金水也越來越喜歡安靜了。只要不是太忙碌的時候,她都會選擇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教室,或看書或打理花草。這時候的金水常常會想起過去,想起臨城,想起那些愛過和被愛過的人。

臨城是個年齡不大的小縣城,大部分居民都是從鄉下搬遷進城的,他們最大的理想就是在縣城擁有一棟現代而豪華的住房,所以很多家庭習慣在生活上萬般省儉,拼了命地攢錢修房買房。當初金水正是抓住了這點商機才有了短暫的輝煌。生意其實做得挺不錯,敗就敗在年輕氣盛又太虛榮,每每賺到五百卻硬要擺出一千的排場,有時候在別人的恭維中甚至擺出兩千、三千或更闊的排場。長此以往,用度過大,本錢不夠,終生邪心。

回憶經常有,卻并不留戀。那種日子是表面光鮮內心萬般辛苦,日日拆東墻補西墻構筑虛榮的大廈,白天衣著時尚氣質凜然,夜晚卻為明天要填補的漏洞絞盡腦汁輾轉反側。錢包里有錢,常常是幾千甚至幾萬,可那都是借來的或是挪用客戶的,打腫臉撐場面的感覺讓人心很不踏實,甚至夜晚的夢里都是被追殺的場景。情感上也從無安穩,那些愛自己和被自己愛的,給予的都是陰暗角落里短暫的纏綿。

至今為止,金水仍然不明白,當初為什么會沉溺在與那些有婦之夫的糾纏里,一無安穩二無錢財可圖,還要隨時接受他與別的女人夫唱婦隨;明知是地獄還要奮不顧身,感情的魔力真是太令人恐懼。那種生活,行動上是自由的,心靈卻帶著沉重的枷鎖。陽光再強,內心仍然冷若寒霜。

相比起來,在四面是墻的監獄,穿的是顏色灰暗的囚服,吃的是食堂簡單的飯菜,沒有歌舞升平,沒有鮮花與追捧,有的只是整天看書寫字的單調生活,心卻是那樣安穩。特別是對于寫作的越來越迷戀,為囹圄生活灑下一路朝露,每次拿起筆開始寫字,仿佛都沉浸在只有鳥語花香沒有塵世紛擾的世界。那些文字很樸素但很真實,會上許許多多的人通過那些文字認識監獄,了解人性,不再把監獄當成渣滓洞式的恐怖機構,不再認為只要進過監獄的都是壞人。這就是獄中金水的夢想!


作者簡介:甘醇醉美。酷愛紅酒,喜歡一杯薄酒慰紅塵的生活,常常在半醉半醒間寫些隨性文字。微博:甘醇醉美;微信公眾號:微雨瀟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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