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親有了微信號，那是姐用母親的手機號幫她注冊的，但她還是不太會用，哪怕是教了她怎么發語音，但她也只是會在家人的那個群里發發語音，還是在大家聊得起勁的時候，偶然說幾句。而她給我單獨發消息的時候，總是會打一大段我熟悉又陌生的文字，我要在一個個字中猜測她要表達的意思，沒有標點，很多錯字，還用著家鄉話的說法，因為母親沒有念多少書，不識多少字，不會拼音打字，而出現在屏幕上的這些字，都是她用手一筆一筆在手機上寫的，有的是相似的字，我想她應該也不知道表達她意思的是哪個，于是就隨便選了一個，而我，便當起她獨特語言的翻譯來，再看不懂的意思，多用家鄉話念幾遍，也就明白了。

其實，她是可以發語音的，也許是怕我在上課打擾我又或者是她周圍有人在吧，她才會給我打字。但多數時間，都是我先發起的聊天，一閑下來，我便會給她發幾句話，問問她在干嘛，吃飯沒等等的家常，或者是幾個調皮的表情，等著她回我。而每次她主動給我發消息，都是有了什么新的事情，開心的或者難過的。我喜歡聽她告訴我哥哥新認識了一女孩，一起八卦哥哥的感情生活，其實，我知道，母親，她是寂寞了。她待在姐家，幫忙帶小孩，除了孩子，她能說話的人，真的很少很少。

假期我還在家的時候，可以整天笑嘻嘻地喊著她，陪她看電視，聽她講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或者是某某親戚鄰居家的瑣事，雖然這些都是我并不感興趣的。哪怕只是在她身邊待著，時不時回她一兩句，她都欣喜極了。去買菜的時候，拉著我說東說西，做飯的時候要么我炒菜她洗菜要么我洗菜她做菜，我想，她喜歡的是這一種陪伴和傾聽。

記得小時候，她是極煩我們幾個聒噪的，那時候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做著辛苦的農活，而我們又左一句媽媽右一句媽媽，在她身邊吵鬧，她就會板起臉來訓我們。果然，人年齡大了，一閑下來，就越發地孤獨了。以前母親還不明白奶奶怎么越來越像個小孩，話很多還粘人。現在，她是明白了。

父親出去干活了，姐也大部分時間玩著手機或睡覺，和她說話的人，幾乎沒有。于是，她有什么事，只能通過微信，這個虛擬的世界，告訴千里之外的愿意傾聽她的小女兒。以前，我總是會在周末撥通她的電話，聊聊一周發生的事情，這樣雖然也是一種聯絡，但在他們的思想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才會打電話，于是，每次撥通電話后她總會問一句，“有什么事沒呀”，而我也只能說“沒事啊，就是想打個電話問問”，而現在有了微信，她也會在平時問一問我了，發生什么事時也不用等到周末才在電話中說，每次，我只要看見她發的消息有什么不對時，就立即打電話過去，我感謝起網絡這種及時性來，讓我能很快地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有時候，也會不喜母親說的各種幾毛蒜皮的小事來，不喜歡她有的時候的抱怨，其實，我想，最根本的還是害怕直面她的孤獨，遠方的我心疼在家的她。

孤獨的人是敏感的。

前幾日，她與我講述家里發生的摩擦，我是明白的，姐是一個暴脾氣，易沖動，或者說是一個幼稚的大孩子，而母親，也逐漸變成了個孩子，于是，兩個孩子在一起，總會有矛盾口角。但即使我知道一家人的矛盾，不會是大矛盾，但是看著屏幕上母親發來的文字，和我撥不通的電話，我卻感受到了她的委屈與難過，我的淚水，也止不住地流，就像小時候，母親和父親吵架鬧矛盾，我只能陪著她，看著她哭我也只能落淚，抱著她，那時候的她，是我的依靠，而現在，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她的依靠。我只能發著一些單薄地安慰文字，依舊裝作笑嘻嘻地去問我姐，想讓她變得懂事點，去哥哥那里尋事情經過，在各方中當和事老。看起來是家里最活潑開朗的我，其實心里埋了很多事，每一次在家他們鬧矛盾時，我便是拉著拽著的那個，所以，即使隔這么遠，我想，她依靠的還是我。在撥了很多個電話都被掛斷，而最后被接起的那一刻，我在她伴著哽咽的聲音還裝作沒事的假堅強里，忍住自己的淚水，依舊笑著東拉西扯，我知道姐在旁邊，還有吵鬧的聲音，我知道一個孤獨老母親的委屈，可我卻不能義正言辭地去罵我姐，因為，大多大多要考慮，她這個爆炸源是不能碰的，只有安慰母親。電話被匆匆掛斷，她也沒在微信上回我。從未如此后悔過自己跑到了這么遠的地方，父母在，不遠游，而我卻背道而馳，想回去時卻發現不能輕易地回去了，無力感充斥著每一條神經，那么難受，那么擔心。

我想，只有等她睡覺的時候，回自己房間后我再和她說說，但等來的是一段讓我再次落淚的文字，簡單卻錐心。“我是擔心你呀”，這句話我曾在她口中聽過，那是以前她生大病的時候常說的話，那時候讓我哭成一片的話，如今再次賺走了我的眼淚。我不知道該怎么回應，我多想在她身邊抱抱她，告訴她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的，我一個人在這里會好好照顧自己，而最后也只能發去抱抱的表情，說不要擔心我，我很好。

她沒再回我。

很多人都問過我，以后怎么打算，幾年后回去嗎？我說不知道，那是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未來是什么樣子，以后去哪里工作。但是，在遠方待得越久，離開家越久，才越發清晰自己想要什么，在聽到那哽咽聲時，我就明白，我有了答案，我是會回去的，我會待在他們身邊，照顧他們，陪伴他們。

夢想的風箏，飛得再高，線始終握在家人的手里，我沒有江湖故事里的闖天下的雄心壯志，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只想陪伴，在不多的時間里，盡可能陪伴我愛的人，小世界里，過此一生，我想，那就是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