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叔叔,很久都沒見過了,最后一次見他,是我上小學的時候。他是我姨奶奶家的孩子,幾年前,他幾乎成了全家的話題,大家說他已經神經了,自己走了。那段時間,姨奶奶找了他很久,但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大家都說讓姨奶奶放寬心,該回來的時候自然就回來了。從此以后,這件事無人再提,也沒有人再問的出口,而我那個叔叔,卻是真的再也沒有回來。
在我的記憶里,我很少回自己的故鄉,甚至,我爸媽回去的時候,我也不回去,不是我不想回去,總覺得回去也不那么討喜。我的爺爺奶奶是舊思想的人,典型的“重男輕女”,他們常說,男孩才是家里的根,女孩子嫁了就是別人家里的人了,俗話說得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每每聽到這句話,都覺得氣憤,女孩子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現在是男女平等的社會。
姨奶奶家里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我聽媽媽說,這個叔叔是要的,不是親生的,我當時聽到這句話,震驚了很久,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的腦海里都是我媽媽的囑咐,她讓我不要跟任何人說,誰都不要說。其實,關于他們所關心的這些東西,我從來都不感興趣,甚至更多的是想逃避。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叔叔,他的皮膚很白,眼睛大大的,整個人很有朝氣,穿著一件灰色的大風衣,因為他的個子不高,顯得風衣有點大。他住的地方離我們家現在住的房子,隔了好幾十公里,雖然不太遠,卻也是一條漫長的直線。他住的村子和我的故鄉中間,有一條街,那條街上有一家飾品店,長長的橫幅在上面掛著,風大時,吹的錚錚作響。四個黃底大紅字,格外的顯眼:“歡迎光臨”,每當我從那條街路過時,都感覺這家店有一種魔力。
聽長輩說,叔叔以前去過很多地方,山西,廣州,臺灣,見過的人也很多,因為當時村子都比較落后,每個男生像他這么大都開始外出打工,討媳婦。他在山西的時候,在一家飯店給人家打工,住的是一間十幾平方米大的平房,里面的墻壁殘破不堪,墻壁連石灰都沒有抹,冬天冷的不行,夏天熱的要死,房子前面是一條長長的深巷,每天路過這條空氣逼仄的巷子,都需要閉氣經過,日子真的不好過。
他在外面漂泊了很久,沒有戀愛,也沒有結婚,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到最后瘋了,我從來沒有跟他說過很多的話,也算不上熟悉,我曾一度的認為,如果在外面遇到了,也許也認不出來。
那年冬天回家的時候,他去了我奶奶家,樣子也不似從前那么有活力,整個人憔悴不堪,又瘦又小,讓人看著心疼。的確啊,本應該是意氣風發的年代,卻患上了抑郁癥,幾度意圖自殺,卻被救了下來,之后人也病殃殃的,最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消失了,我們不知道一個身患抑郁癥的人,能去哪里,會去哪里。
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這已經下了好幾天的雨,小雨淅淅瀝瀝,偶爾有蜻蜓飛過,能聽到它震翅的身音,對于我們而言,最大的愿望,是他如今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