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門的王家,我叫大奶奶的,是我們家的老鄰居。老屋子和我家對門,新屋子也和我家對門。自從吃過他們家的芋頭面窩窩,我就成了她家的孩子,每天必然去要一個來吃。他們先蓋的新屋子,搬到了西邊村頭,我還到她家去鬧過一次,說你們干嘛搬走了,我想吃窩窩了還要跑這么遠。這件事成了鄰居們的笑談,我四十多了回家,還被人說笑話。
大奶奶的眼很大,可惜有一只是斜的,看人不利落,總會讓人覺得膈應。大奶奶有兩個兒子,老大叫生利,我是叫他大叔的,其實比我大不了多少,性格諧誕,有一張松皮打鼓的瘦臉,和她一樣的大眼,老是微微撇著嘴,是笑非笑的,猛不丁得冒上一句壞話,把大家逗得哈哈地,笑一陣子,罵他一陣子,他也不惱,披上一件藍色的厚褂子,板著嶙峋的后背,一搖一晃地走了。
因為他諧誕,不拿自己當叔爺長輩,也因為他養狗,我轉一轉就要上他家晃悠,拿上一塊窩窩頭吃,逗他家的兩條大狗。一直到了大學,放了假,還是到他家去晃悠,逗他的兩條大狗。老狗死了,馬上會養兩條小的。狗是不白吃當年的食的。
狗是細狗。山東的細狗是出名的,跑得快,和內蒙的細狗有得一比的。土白色的皮,搭拉著耳朵,長得跟餓死鬼差不多,怎么喂都不肥。那兩只大狗很奇怪,咬人,就是不咬我,從一開始就不咬。
那年冬天回家,一天早上起來下了大雪。起來的早,沿著胡同子里往家后去,想去踩踩樹林子里的雪。屋后的草垛,地上,厚厚的一層,雪上有兩串爪子印,那肯定是兔子,下了大雪耐不住野坡里的寒冷,鉆進草垛子里來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