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禍害,我沒有傷害別人。
每當我這么說的時候,那個穿了白色衣服的女人就嘲諷地對我笑了笑,然后繼續給我調配那個黑乎乎的藥。
我仿佛是抓住了什么救命草藥似的,我鼓起勇氣,朝向她,聲音有些顫抖,心臟也跳得很快:“你剛才是在嘲笑我對不對,我看出來了,你看我連什么樣的感情都辨別得出來,我不是禍害。”
她冷笑了一聲,沒有搭理我,只說了句:“喝下去。”
“我不喝,我要出去我快悶死了,你憑什么拘禁我,你要說我不是禍害!”我跳下床,狠狠地拿拳頭打在了墻上。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過狠戾,她轉換了表情:“好好好,你不是禍害,把這個喝了,我就給你開門,乖。”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覺得她有些敷衍的成分,但是到底怎么出去我也沒個數,也許我該信她一回。
喝了那黑乎乎的藥水,我竟覺得內心有些平靜,什么也不想了,然后乏得很,安心得想要睡覺了。
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我不是要出去的嗎?怎么,那么想睡了。
在快要失去意識之前我看到那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對我笑了笑,簌地,她變成了有著兔子心豺狼頭獅子爪蝎子須的怪物,我陡然明白了,她竟也是那種族的人。
來不及了,我的身子一下子下沉,陷入了黑暗。
一、
我很乖 我小時候就很乖,媽媽說我是個很懂得禮數的小孩,因為伯伯們給我買東西的時候,我從不像其他孩子似的爭搶。
其實我并不十分明白,我特別地想吃那些東西,因為我總覺得餓。
而且說實話我到從沒有看見過其他孩子爭搶的樣子,媽媽這么和我說了,我腦袋里就有了這樣的場景:有個孩子鬧著要伯伯們買東西吃。可我從未見過。但那實實在在地成了我的記憶。
媽媽每次這么說我的時候,臉上總帶著喜悅。 不過那是以前了,以前她不在我身邊的時候。
現在她卻是哭喪著臉,你長大了,卻不再像以前那么乖了。你不乖了,你學壞了。
父親對著我怒目而視,我不敢看他惡狠狠的眼神,我害怕他的拳頭會落在我的頭上。
我好像感覺到了,頭上是被重擊了么? 很疼。
我驚覺這不該是人類會有的技能,我曾記得在哪里看到過,這是什么種族的特征來著?我記得是有的。
二、我處在叛逆期 在又一次和映彥還有宛之出去之后,媽媽終于說出了她的真實想法。
“別和他們玩了,收收心,現在是你學習的時候。別人……”她正色道。 我聽不太分明她后面說了些什么,上次意識到爸爸的古怪行為以后,我就去查了許多資料,發現了我的父母親和傳說中一種叫做德斯莫基種族的外星人非常相似,在一本《時間史》里有比較詳細。
上面記載道:這個宇宙里確實存在著很多外星生物,在我游歷仙女星系的時候,聽說了一個非常卑劣的種族—德斯莫基人,它們非常擅于偽裝,對很多東西看過幾遍就能演得很像,這主要是因為它們的本體太過丑陋,形態類似于地球上各種動物最丑陋部分的融合:就像是把很多動物放在了一個大熔爐里。
它們說謊能力非常強,擁有出其不意打擊別人的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們會斷絕獵物和外界的一切來往,然后慢慢地把它變成一種傀儡,最后享用美餐。
我看得有些背后發冷,也許,這種高智商外星人已經開始入侵地球了。
“在想什么?啊?你媽媽在跟你講話你不聽,你是不是要造反了啊?”爸爸眼睛一瞪,仿佛從那里噴出火來,我感覺頭發有些焦味,是他沒有使出全部功力我才幸免于難?
“憑—什—么!”我放大了嗓門,氣憤極了,這些該死的德斯莫基人,竟敢將我的父母作為載體,要來獵殺我了,我雖柔弱,這點分辨的能力還是有的,不要妄想把別人看成低級動物,你們這些沒有歷史的空洞的白癡! 我的腦袋一下子空白了,以至于后來狠狠撞到地上也沒有感覺了,該死!被他們給迷惑了。
我的臉火辣辣的,一股羞憤的感覺涌上心頭,我推開面前的爸爸,吼了句:“我再也不要你管!永遠!”
“那你就死出去別回來了,我當沒養你這個畜生!”
“家門不幸,怎么出了這么個不學無術的小孩,她以為這樣有用了?呵,再怎么犟她能犟得過我?”
“這種小孩你哭什么?不要就不要了,以后這種白眼狼也不會養我們,氣死了都不會來管我們!”
我雖離了家,可是爸爸的聲音和媽媽的哭泣我卻聽得很是清楚,余音繚繞,讓我眩暈,還有一種心里很悶的感覺,爸爸熟悉的聲音讓我明了這就是我的父親,可是他怎么會這么對我,我好像記不起他哪次曾疼愛地擁抱過我了。
如果這是德斯莫基人的把戲,那我一定會輸給他們。
我覺得餓得很,冷的很,腹部傳來絞痛的感覺,我不敢亂換姿勢,生怕觸到痛點生無可戀。
“怎么了,你在這里干什么?”映彥站在我面前,像個巨人。
我便把事情原委跟他說了一遍,然后問他:“你有過叛逆期嗎?”
“沒有,不是每個人都有叛逆期的,而是……”他說了一半就不再說了,眼睛死死盯著一個地方,“我不能和你說太多,但是你的方向是對的。”
然后他就走了,我乏得很,不知為什么就睡了過去。
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但是真正的叛逆期,好像是從媽媽對我說開始的,這不能算我認識新生世界的一種方式。
三、
我的父母會教我如何少走彎路 “我說了,選金融專業,現在不知道工作多好,你學得苦些,爸媽會支持你的。”媽媽看了一眼爸爸,拉著我的手就要往志愿上簽字。
我用力掙脫了一下,看見媽媽背后爸爸的眼神,我害怕了。
心里慌的很,都幾乎聽得見自己心跳的鼓點,要是被他們聽見了怎么辦。
記憶里我的爸爸好像是沒打過我,可我怎么會有這么深切的害怕? 不行,我頭痛得厲害,手也握不住筆了,媽媽這才放開了我的手。
金融嗎?可我喜歡新聞系的,我想去那些最危險的地方,去把這世上最陰暗的東西都報道出來,告訴大家,不要讓魯迅先生吶喊了一輩子的真相最后被腐敗的領導機關給一手遮天了。
我這么對媽媽說的時候,她愣了一下,語氣柔和:“我怕你太累,這行心理承受能力要很大的。”
“這是我自己的理想,我……”我話音剛落,就被爸爸生硬的語氣打斷了:“我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們不會害你,讓你少走點彎路不好嗎?”
“嗯,你爸爸他當年吃了不少苦,他可是家里唯一的大學生,他知道個中滋味,你聽他的總沒錯,他生硬了些,可都是為你好。”媽媽又看了一眼爸爸,然后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我頭疼得更厲害了,也許是最近跟映彥接觸得多了,分神在德斯莫基人身上,心力交瘁了。
而這會兒爸爸偏偏沒有放過我的意思,他態度強硬,不聽我做任何解釋兀自說了下去。而我的耳朵里已經被投下了許多枚原子彈了。
最終的事沒有結果,我只能和宛之訴訴苦。
她嘆了口氣:“我爸媽也想讓我選金融,說是未來的熱門行業,現在選的人還不多,趕緊把握機會,人生只有這一次,我也很為難。你知道我喜歡畫畫的。”
我突然明白了一點,德斯莫基人也許對地球上的金錢有什么企圖,更可怕的想法是:也許很多成人已經被從內攻破了。 看來,對手非常不好對付。
四、
我太自私
當我回家看到書架上我的筆記本不見的時候,心悸的感覺突然襲來,我頓時沒有站立住,家里靠窗戶一邊的墻突然倒塌,我伸手就感受得到12樓的風力,從腳底心蔓延上來的恐懼,我要落進深淵里了。
因為,那個筆記本里,是我和映彥研究的關于德斯莫基人的資料。如果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事后我找到了那個筆記本,但我并不記得我是不是放在那里過,所以我無從得知他們是否看到了這本東西,而且他們也從未提過,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仿佛知道了什么,可我不敢深究,被發現以后也許他們會裝作不知道而變本加厲地實行他們的計劃,或者我將生活在布滿陷阱的世界里了這樣的想法我真的不能承受,姑且先放到以后再想吧,我現在沒有能力考慮這么多。
而就在這個當口,宛之那邊卻出了事,她的黑眼圈很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頭發亂糟糟的,眼神空洞,左臂膀上還有觸目驚心的淤青和凝固了的血。
我幾乎不敢對這個像是從地獄走過一趟的女孩兒說話,生怕她會突然就倒了下來。
“他們,讓我選金融我沒答應就……”她聲音嘶啞,話音未落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我慌忙遞上餐巾紙,含糊地說著:“別,別哭。”因為我自己的心跳也快得很,好像是我自己經歷了似的,是真切地感受到那場爭吵最后所帶來的絕望。
我以為那是因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心靈相通,我沒想過后來這樣的感受也會在陌生人身上出現,或許是種通病?我不得而知,但那是后來的事了。 我不知該怎么辦,因為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應對這樣的事,何況還要幫助她,我只能安撫著她,聽她說當時的情況。
“你知道嗎?我爸爸他一直有酗酒,每次工作上不順心就拿媽媽出氣,我很早就不敢奢求什么父愛了。也許真的是因為親情吧,他從來沒動手打過我。可這次,他像瘋了一樣。媽媽拼了命地攔住他,可是他連媽媽也打,我真的很害怕。我……甚至想過死,想過逃離,可我連身份證都沒辦,很多東西都在他手里,我除了他們無依無靠。”
我張了張口,卻放棄了說些什么。 回到家,門吱呀一聲就開了,家里寂靜無聲,媽媽坐在沙發上,眼眶紅紅的,爸爸站在窗臺前,叉著腰,兩個人似乎都沒看見我。
我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一種讓我想要轉身就走的窒息感,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果然,爸爸開始破口大罵:“你不如就死在外面算了!”
我莫名。
“你知道爸爸媽媽為了你志愿的事操碎了心了嗎?你還一天到晚往外跑。太自私了。”媽媽哽咽著說,語氣漸漸激動。
可我已經不為所動,心想,又是怪我。
“你干嘛像個死人一樣站在那里?不會去安慰一下你媽啊!”爸爸大步走了過來,揮著拳頭。
媽媽急忙從沙發上站起來攔住爸爸,嘴里說著:“好了好了,你冷靜點。”
“冷靜?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地工作小孩就這么冷漠自私,要她干什么?”說著用腳狠命地踹了我幾下。
我腦海里宛之爸爸打她的畫面和此刻爸爸打我的畫面重疊起來,眩暈難受,還有一種從靈魂深處爬出的原始恐懼。 我開始不停地落淚,不是因為疼,是因為害怕。
如果他發了瘋把我打死,我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
那場爭吵以我跪著給父母道歉,簽了志愿書為結果。
五、
我應當是我自己
然后高三的生活乏善可陳,無非是媽媽給我買了很多補品,輔導書,補習班一個接一個輪番轟炸。
翻著試卷,手上的觸感都能讓我辨認出是哪科的考卷。 而我的禁足令越來越嚴苛。
和映彥還有宛之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或許什么德斯莫基人只是個幻想吧,我該擔心的難道不是下次考試成績嗎?
否則又有一段日子難過了,媽媽的苦口婆心和爸爸的責罵我已經無力再承受了。
而且身邊的人總是時不時就在背概念討論題目,我現在不追上他們,以后就不知道要落后多少了。
但我努力認真的學習態度到底是從哪里來的,這些想法是一開始就存在于我的內心的嘛?
顯然不是,因為我內心獨白的時候,這個聲音明顯不是我自己的,是媽媽的,她這么和我說的。
我嘆了口氣。 最近的精神越來越差,晚上總是失眠,單純地心慌,心悸。我疑心自己得了心臟病,可又不敢對媽媽說看病,我現在哪里有時間看病呢,而且萬一不是,爸爸一定要罵我沒事找事想偷懶了,他的脾氣近來越發地不好了。
偶爾和宛之他們一起出去買本書,聽到宛之爸爸最近對她好些了,對她媽媽也有所緩和。
大概之前是個意外吧。
“我覺得他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上次我早飯忘帶他還特意給我送到學校里來的,真的是我那時候不懂事,他也是著急。”聽著宛之平靜地說話,我內心里卻總有個疙瘩,具體是什么我也說不清楚。
映彥幫我說了出來:“假象而已,你已經失去了你的未來,因為你被德斯莫基人漸漸腐蝕了。”
雖然聽到他把父母說成德斯莫基人讓我有些不舒服,可總體來說,他還是對的。宛之再也不能畫畫了,她的畫是真的很棒。
我未來的生活好像也一眼望得到頭了。
這時候,鈴聲突然響了,是媽媽的來電。
我心里又是一慌,接了電話,顫顫巍巍地開了口:“喂,媽媽。”
“你在哪里?”語氣生硬得很,怕是又生氣了。
我急忙想了想,希冀給她一個完美的答案:“我在書城買書,我自己,很快就回來了,現在路上挺堵的。”
“哦,你買個書要這么長時間?在那邊看小說書了吧,啊?快點回來,現在還整天想著玩。”她漸漸提高了嗓音。
我彎著腰點頭說好,不知不覺將自己降到了最低姿態。
“你干什么?這副熊樣,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孬,你媽也管得你太緊了。”映彥生氣地把我一把拉起。
我嘆了口氣:“我已經被她弄怕了,各種鬧我也受不了。而且她總是為我好,著急了點。”
“你看你,已經開始照搬你媽媽的話了,我從書上看來的,這是斯德哥爾摩癥,你開始對犯罪者產生感情了。”
“你夠了!”我一把推開映彥。 他怎么能說我媽媽是犯罪者呢,太過分了! 對犯罪者產生感情,為他們說話,你已經開始漸漸被德斯莫基人所控制了,你們的父母早就變異了,傻傻地相信他們有什么用?地球滅亡的速度在變快,都是因為你們的無知! 映彥的話回蕩在腦海里,我開始努力地回憶父母的所作所為。
突然驚覺,原來是我深陷于迷惑卻始終不自知,我忘記了德斯莫基人是多么地狡猾了。
車外的陽光格外耀眼,照在身上溫暖舒服,我就近下了站,回到了書店,我應當是我自己,有自己生活的權利。
就算他們會說,你翅膀硬了,不把我們當回事兒,這樣的話。
六、
我不是禍害
“翅膀硬了?我告訴你我現在不管管你,你以后要被更多人討厭的。老師的話你也開始不聽了,他不是為了你好?好壞都辨不清。”媽媽斜了眼看我,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深吸了口氣,心里悲哀的很,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為自己說話,這世上能幫我的也只有我自己了吧。
我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靜,說的話盡量成熟不被他們笑話:“是老師錯登成績在先,導致我失去學期末獎學金的評比資格,的確我不一定最終能拿到獎學金,我也沒有強求很多,但是他必須為此道歉,毋庸置疑。”
“造反了你!老師你都敢頂撞,還要不要學習了,我早就看出你根本沒心思學習整天跟你那些狐朋狗友瞎混!”爸爸一拍桌子,我的心也跟著顫了顫。
我扶著桌子,勉強地穩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 “不是,他們不是狐朋狗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咬著牙用力地說。
“你再說一遍,你這個禍害!”爸爸揮著拳頭向我走來,媽媽坐在原地冷眼看著我。
我被這個眼神推入了深淵。
我!
不!
是!
禍!
害!
說完這句,我就徹底落進了深淵里。 醒來 我覺得乏得很,身上各處筋骨都酸疼得厲害,于是想著睡就睡吧,不過在失去意識之前,我聽到了一聲敲新年鐘的聲音,隱約還有人們的歡呼聲。
哦,已經新的一年了啊。
我是護士小斑,今天可真是冷清,除了那個叫米盧的焦躁癥患者再沒有別人了,她今天比往常都瘋癲得厲害,雖說我一開始是可憐她為著高考得了病,可她時不時的胡言亂語還是讓我覺得煩躁。
今天是除夕夜啊,唉,要不是為了點錢,早和父母團聚去了。
家里說是給我找好了對象,嘿嘿,挺期待的。
“我不是禍害——!” 好了,今晚有得忙了,我扶了扶額,往病房走去。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