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大人們的恩恩怨怨,我聽得似懂非懂。唯獨于聽說自家住處原來是一處長年荒蕪頹廢,狐鼠聚集,且又鬧鬼傳聞不斷的大柴院時,不禁毛骨悚然的坐立不安。而迫不及待的追問,為何這么倒霉?!
這還不都是你那個壑子爺爺造下的孽!
印象中祖父的上嘴唇開了個叉,后來才知道那叫兔唇。母親每于背后提起祖父,皆毫不避諱的直呼他壑子。至于所謂作孽的前因后果,母親只概略的告訴我:祖母早逝,祖父嗜賭,兩年前輸掉大片產業,即遠避他鄉而不知去向。祖父的四個兄弟立刻吵著分家。末了,我們就被趕進了這個大柴院。
「那年你爺爺剛跑了沒幾天。」母親回溯著那段痛苦的往事:「你大爺就把你爸叫到跟前,單刀直入的逼問你爸:
咱們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的幾十口子,我再也壓不住了。今天把你叫來,是想先聽聽你怎么說?
「我這個做晚輩的還能說什么,全憑大伯作主了。」
一聽你爸說得這么干脆,你大爺就得理不饒人的當下吩咐說:「你們二房的那份產業,全被你爸糟光了。我想你心里也很明白。回去就拾掇拾掇,先把東廂房騰出來,我會交給你三叔他們哥幾個,先堵住他們那幾張嘴。你們就先搬到大柴院去吧。」
「當初這兒哪像個人住的地方。」母親擦干了眼角的淚珠,繼續說:「一道泥坯圈著的破院墻里,兩間沒有門窗的破草房。你爸二話不說,就帶著咱們住進來了。」
東廂房與大柴院,雖有天壤之別,可是對我來說卻并不在意。倒是半夜里黃鼠狼叼雞的恐怖陣仗,非常嚇人。天一黑就不免提心吊膽。
搬進來沒幾天,母親就開始在后院養雞。萬萬沒有想到,黃鼠狼的大本營正在后院。于是,入夜之后,黃鼠狼叼雞的鬧劇即不斷上演。每當雞群掙扎哀嚎聲起,父親必翻身下坑,,抄起家伙,飛奔而出。母親則緊跟著出去,一路喊打。黑呼呼的破屋里,只剩下我獨自陪伴著哭個不停的妹妹,恐怖氣氛籠罩下,我只好蒙著頭縮成一團。
所幸,這種午夜驚魂的日子很快就結束了,原因之一是:黃鼠狼叼光了所有的雞。另一個原因是,父親即將遠行,極力勸阻母親放棄養雞。
我記得仿佛是一個初夏的黃昏,父親一面整修著門窗,一面交代著母親:
「我說。」父親一向以「我說」兩個字稱呼母親:「待會兒把這幅門神貼在門上,邪魔歪道就不敢上門了。至于在后院養雞的事,依我看不養也罷。」
「怎么啦?」
「黃鼠狼叼雞的事忘啦?就算你不在乎,我也耽心會嚇著孩子。」
當晚我一覺醒來,才知道父親已經走了。雖說從此我不再為黃鼠狼叼雞的事提心吊膽,然而半夜里逮蝎子的麻煩事又代之而起。這件原本由父親一手包辦的驚險任務,就全落在我頭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