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0

初冬晚上六點，正是燈紅酒綠的好時候。

到了下班的光景，這國際化的大都市理所應當地華燈初上，車水馬龍。

馬三揣著點毛票，把脖子縮進外衣不高的領子里。初冬的小風嗖嗖地打著他，他尋摸著臨街的店鋪，看著哪家能進去湊合口飯吃。

好巧不巧有家沙縣，馬三進去點了份蒸餃和小餛飩，就著店里昏暗的白熾燈光和油膩的桌子吞咽著，也就著霧氣打量窗外來來往往的路人。

今天是馬三出獄第二個月，準確來說是第五十二天。

18:14

何芷剛下班。今天還算準時。

從公司到家需要五十分鐘，坐著地鐵一路北上，頗有點從繁華都市下放貧窮鄉村的意味。

何芷算算到家大概七點多，糾結著是在地鐵上點個外賣還是下了地鐵在路邊吃一口。

“地鐵旁邊吃一口吧。”她想，她也懶得回家收拾了。

今天是何芷來到G城第二年，準確來說是第四百六十二天。

18:32

馬三早吃完飯了，摸摸兜里不多的幾張鈔票，不情不愿地結了賬。

但他準備再呆一會兒。

他出獄至今也沒找著什么正經營生。他是外鄉人，十年前就來G城了，在工地上靠蠻力吃飯。大奸大惡不至于，小來小去占便宜的事兒沒少做，前幾個月在工地上偷東西被抓了個正著，在監獄里蹲了倆月。

這倒是他第一次入獄了。

進去了才知道，監獄里哪有什么洗心革面的改造，多的是蠢蠢欲動的犯罪因子。先來后到有規矩，但凡性子暴點的，得先挨頓收拾考察考察。

馬三倒是過得低眉順眼，渾渾噩噩倒也安全。

但他現在沒錢吃飯了，他得想個招。

18:55

何芷下了地鐵，溜達著琢磨晚上吃點什么。

這個月發了四千八，除了在這地方租房一千四，還剩下三千四百塊錢。

除了車費飯費，也沒剩幾個錢。來這座城市第二年了，除了二十四歲的臉上竟然長了幾條皺紋，幾乎再沒多過什么。好在何芷大大咧咧，總是自嘲自己至少學會了疏通下水的技能。

就像她每天早上在上班高峰期走到地鐵站，看到黑壓壓的的人群，扶扶眼鏡，在心里中二地說一句：

“啊，這些都是送朕南下上班的子民啊。”

何芷還是花了八塊錢買了一份酸豆角蓋飯，老板找的錢被她胡亂地塞在大衣里。

“反正店外賣也是地溝油，直接買還能吃個熱乎”。

18:57

馬三呆得沒勁了，準備出來走走。準確地來說，是被一口湖南口音的老板轟走的。

他生性膽小，在監獄里也是低三下四。監獄里有個叫龍哥的，別人都很尊敬，看起來像個有點能力的。馬三獻媚似的表示想要跟龍哥“混混”，話還沒說全，先被恥笑一番。

“什么都沒干過還好意思讓龍哥罩，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樣。”

以馬三的理解力，大概就是，他的“修為”還不夠，得在犯罪的道路上干點大事兒。反正現在他也找不到活干，不偷點搶點就餓死了。

小偷小摸馬三干過不少，真叫他去搶個人，他還得壯壯膽子。

“今天就是時候了，今天就先搶個人，再不搶可餓死了。”

馬三走得很慢，當然以他的腦子是想不出什么縝密的計劃的。

“干！”

19:02

何芷走到小區門口，習慣性地把手放進口袋摸鑰匙。

“我去，不是沒帶吧。”何芷平時丟三落四，沒帶鑰匙不稀奇。

她打給室友，對方無人接聽。

19:02

馬三看著前面的小女孩，個子挺高，戴個眼鏡，中分頭發沒多打理，背的書包也歪歪扭扭的，拿著一個塑料袋，袋子里裝的像是飯。

估計就住在附近。

這片都是外來人口，搶了就搶了，大不了威脅一下。馬三心里想著，他今天不僅是搶個劫，這也是他干大事的第一步。

啪嗒，女孩從口袋里掏手機，口袋里的鑰匙掉了出來。

馬三快走兩步，撿起了鑰匙，街邊人流熙熙攘攘，沒人注意到這一幕。

19:04

何芷決定先走回家看看，在樓下摁個樓宇門，沒準室友在做飯，沒看著手機。

她估計鑰匙就是在家，但具體在哪她也不知道，反正她丟三落四，回去找找就能找到。

何芷低頭打開微信，找了篇有點意思的公眾號，一邊看一邊往小區深處走。

19:06

馬三跟著前面的小姑娘，小姑娘低頭看手機看得倒是專注。

那姑娘的鑰匙揣在馬三的兜里，馬三緊緊握著，不知道為什么，他倒有點緊張了。

對他選定的目標，他挺滿意。

“看著就好搶”。

對目標所在的小區，他更滿意。

“破破爛爛的，越往里走越沒人，一會兒我就上去，讓她把錢交出來，她要是敢反抗我就打暈她。”

19:07

何芷就著寒風看完一篇八卦，又給室友打了個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她覺得挺納悶，給旁邊房間的室友發了微信。

其實她也很少跟旁邊房間的人聯系，搬進來時禮節性地打了個招呼，剩下就是偶爾幫忙開個門什么的。

19:08

馬三跟了一會兒，已經到沒什么人的地界了。

搶！

馬三有點猶豫了。

搶！

馬三覺得第一次自己的心里還是沒做好準備。

搶！豁出去了！搶！

再跟一會兒決定吧。

19:09

何芷覺得有人跟著他。

是個黑衣服的男人，可能剛跟，也可能跟了一會兒了，也可能何芷看錯了。

她走路有點顫抖，手里卻沒停著，一直給隔壁室友發微信。

“在家嗎？”

“在嗎？”

“給我開個門吧！”

“我沒帶鑰匙。”

“著急！”

快要走到樓門口了，何芷的家，在小區的最深處。

19:10

馬三額頭上有點冒汗，但他覺得，像這么好搶的姑娘最適合第一次下手了。

天時地利人和，他現在就得動手了。

他的心里是沒有善念的，只是作惡，他還不那么嫻熟。

19:10

何芷快走到樓門口了，微信電話都安安靜靜地沒有任何聲響，

后面的男人一直跟著，這讓她覺得不是幻覺。

19:10

搶不搶？

搶！

19:10

何芷突然回頭，她想賭一把。

要是他是好人應該會先走，要是跟蹤她的，估計也會停下。

19:11

馬三正準備下手，那姑娘突然回過頭，卻把馬三嚇了一跳。

19:11

何芷看著遠處幾個稀稀拉拉進小區的人群，腿一直打顫。

19:12

“姑娘，那啥..你鑰匙掉了！”馬三從兜里掏出被自己攥得都是汗的鑰匙，扔給何芷，倉皇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