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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幸自己的屋子有一個懸在床頭的天窗,月亮和星辰純凈的光芒可以毫無阻隔的肆意傾瀉,打擾我的睡眠,把我從無夢的睡意中拯救出來,把平淡無奇的夜晚變成天堂。
昨天晚上,叫醒我的是月光。
冷冷的照在床上,讓人感到良宵的凄絕而短暫,警醒的無法成眠。斑駁的光影在床鋪上流動,像是蠻人身上古老的符文。在床上翻轉身體,心里面浮現的卻是一只在綢緞堆里打滾的白狼。
昨晚的月光是青色的調子,并不同于中秋時候那個掛在天上讓人們憑吊的剪紙一樣的影子。青色的冷而純粹,美的出離了夢幻。記不得是在哪一個國家的古老神話中,有一位女神以月光為劍,將手伸進水里慢慢的抽離,隨著光潔的手臂向下延伸的是一柄更勝于女神的美麗武器。
那天的月光一定是這樣的,青色光華。
想象在這樣的月夜,一柄清冷的寶劍刺中妖魔,紅色的血一定是像霓虹般的噴濺,苗條的灑在地上因為反射清光而有了近于漆器的光澤;或者根本就沒有紅色濺出,劍的冰冷以至于血在身體中凝結,細細的傷口幾近于無,只有一具舞動的身軀飄擺著衣袖倒臥于地,激起一片飛揚的塵土,使月光有了人間的形體。
然而出人意料的,那個被女神刺中的妖魔在月光之下燃燒了起來,沒有鮮血的長虹也沒有倒臥于塵土,而是完全的燒成了灰燼在夜空中飄散。
月光竟會使人燃燒的。
那么,那些冰冷的靈魂深處是不是都有一顆火烈的心在月光下向著自己的神祗呼喊;那些冷艷的存在,是不是將所有的熱情都封存起來留給了某個不為人知的友人呢?
冰冷的光華翻滾著絲綢般的身軀占據了我的房間,僅僅是因一扇傾斜的天窗而有了這樣的夜晚。這屋子變得不像是一個懶散的人可以睡覺的地方。秦淮河的槳聲燈影四處游走,似乎是有些屈尊于駕臨這樣一個地方,在一個有著青色月光的夜晚把我的睡眠打擾而換之以夢境。
白天讀的《板橋雜記》就這樣在月光里了:青月下詩酒唱和歌舞冶游的身影,被那時不懂風雅的船夫用漿攪散了,跳動的月光卻在每一個可以還魂的夜晚,變成清冷的顏色穿過窗格花影重生;為失去的帝國招魂的人們是化入了泥土,永遠的不能夠再衣袂飄舉的立于揚州橋頭。而在衣袂之下灑落于酒杯中的,和在歌舞之夜掩埋于心頭的薺麥,則被月光點燃了生命。
在余懷的筆下一副充盈著月色青華的皮囊冷冷的燃燒。
在故國的鏡花水月中生活的人們,像是中了月光寶劍一樣在清冷中化為飛塵。如此詩意的生死雖痛徹心肺,也因為一個粲然的笑顏而讓人艷羨。清冷的月光就是這樣的存在,哪怕只是偶然的照臨我的頭上,只是因我有一扇不錯的天窗而光顧,也并不比秦淮河的懶惰些,而少幾分幻夢一樣的顏色。
然而月光,終是隨著斗轉星移,悄悄地離開。把月光結成文字,就像把水凍成冰,再用小錘兒敲碎,藏于枕邊,終于還是不可得。月光可是比驕陽下的冰逃得更快,在敲擊鍵盤的同時便消失不見,文字凝結的只是心中橫七豎八的殘象罷了。
余懷的《板橋雜記》還在,大明早已經煙消云散。灰白的黎明,破窗而來,月光的夢境也到了該醒的時候。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