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將生，日將沒；檿弧箕服，幾亡周國。
周宣王靖坐在寢宮內(nèi)，口中反復(fù)念叨著這句從集市上聽來的童謠。
大殿里幾盞宮燈中的燈火無力地跳動著，照在靖的身上，幾個影子影影綽綽，好似也在吟誦著這句童謠，一個老侍臣站立在不遠處的紅柱旁，跟燈火一樣昏暗欲睡。
“啟稟大王，太史伯陽父在殿外等候。”門外想起守衛(wèi)的聲音。
“宣！”
殿門在一陣吱呀聲中被打開，裹進來一陣風(fēng)，險些把燈火給吹滅，老侍臣趕忙用手護住最近的一盞宮燈。
一匹月光從開著的門口流進大殿。一個身影在銀白的匹練上出現(xiàn)，慢慢變短變短，最后一名中年男子踩著急急的碎步出現(xiàn)在門口，跨過門檻，幾步來到靖的面前，行了個君臣大禮。
“大王。”
“伯陽父，快坐。朕今日從太原料民歸來，在城中聽到一首歌謠，其意似乎不祥，請伯陽父與朕解說一番。”
伯陽父跪坐在靖的左首下，垂著頭仔細聽完靖的講述，忽然直起身說：“大王，這恐怕是個不吉之兆啊。”
果然啊。靖雖然心里已有同樣的想法，只是這種想法從伯陽父的口中說出，更是增添了一種憂煩。
“朕也有此種擔(dān)憂，檿弧箕服是否指朕討伐姜戎之事？”如果真的是這個原因，靖心里已經(jīng)打定主意，明日便赦免姜戎的罪行，解散從太原征來的士卒，把武器收到庫內(nèi)，或者全部毀掉也在所不惜。只要這大周的江山不要斷送在自己手里，只要自己還能有臉面去地下面見列祖列宗。
“大王，臣夜觀天象，其兆已成，似乎是……是由宮內(nèi)而起，跟大王討伐戎狄無關(guān)。”
“宮內(nèi)……？”
“恕臣斗膽，月為陰，日為陽，月升日沒乃是陰盛陽衰，只怕……”伯陽父不知如何說出，“只怕是女人禍政啊。”說完，他偷偷瞥了周宣王一眼。
‘女人禍政’這四個字，靖聽得很清楚，原以為‘月升日沒’是預(yù)示日月更替、社稷易主，卻不曾想到這層原因。
“伯陽父，朕的后宮全憑姜后打理，她是個賢德的人，也從不過問朝中大事，這個‘女人禍政’不知從何而來？”
伯陽父見宣王對后宮‘女人禍政’并沒有暴怒，懸著的一顆心暫時放下來。
這卜卦的人向來都是心思靈活，說話見風(fēng)使舵又滴水不漏：“大王，童謠中說‘將生’‘將沒’，可見不是眼前的事情，而且一個‘將’字，也說明這事未必就會發(fā)生。只要大王勤德慎行，這童謠必可不攻自破。”
與伯陽父的一番談話，既沒有消除靖的疑慮，也沒有得到解決的辦法。原本，這世間的預(yù)言都是似是而非，解語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如果沒有更多的佐證是很難預(yù)測準確的。再者，世事無常充滿了變數(shù)，不到事情的發(fā)生，你永遠不知道面臨的是什么。
靖悶悶不樂地回到后宮。
姜王后守著一桌已經(jīng)涼透的飯菜，坐在一旁的臥榻上。夜已深，困倦襲來，依靠著榻上的茶幾打著瞌睡。這個貴為國母的女人，歲月已經(jīng)毫不留情地爬上她的額頭眼角。
她的男人是一國之君、萬人敬仰，可是對她來說，這個被眾人稱為‘大王’的人，只是一個叫靖的男人，是她這輩子默默服侍的男人，他的男人——她卻是他的女人之一。
一個女流之輩，她既不能為他分擔(dān)朝堂之憂，也不能為他效劍戟之力，只能盡力打理好這后宮的千頭萬緒，也算是為這男子分憂。
見大王歸來，宮女想要叫醒姜后，靖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都輕聲出去。自己則坐在姜后的一側(cè)。
與在戰(zhàn)場上的殺伐不同，此時的靖溫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這個曾經(jīng)脫簪布衣，立于永巷求罪，規(guī)勸他圖精勵志的女子怎么會干政禍國呢！如今，他們都已不再年輕，兒子宮湦也已長大。
唉，如果生在平常百姓家也許倒是另一番其樂融融也不可知。
靖的一聲嘆息，把姜后從睡夢中驚醒，忙不迭要起身，靖攔住了她：“王后，連累你等到這般時候。”
“大王，為國事操勞，臣妾自責(zé)不能與你分擔(dān)，便心甘情愿守在大王身邊陪著大王也是好的。大王餓了吧，臣妾這就命下人準備些宵夜。”
“不用了，朕不餓。”靖擺了擺手，“倒是王后應(yīng)該吃些東西。”
“臣妾剛剛在等大王的時候已經(jīng)用過一些點心。”
靖對于這個女子懷著萬分愧疚，周室中興的大任落在他的身上，這幾年力挽狂瀾，加上一干忠臣能士輔佐，也算小有成就，但想要恢復(fù)到先帝盛世已是不可能了。
世間萬物，盛極而衰乃是自然規(guī)律，這道理他懂，可是他不敢想，因為他的肩上背負著周氏宗族，背負著黎明百姓。
都說人間天子享盡世上榮華富貴，可誰又知道這背后的艱辛困苦，幸得這女子能與自己同甘共苦。
年輕時的靖血氣方剛，不懂得打理朝政，日子在安逸奢淫中渡過。一日起來，看到姜后沒有如往常一樣穿戴，而是披散著頭發(fā)，穿著一件樸素的布衣跪在床邊。
靖從沒見過這樣的姜后，慌了神，忙不迭的下床要扶起她：“王后，為何如此，難道朕有哪里虧待與你？”
“大王厚愛臣妾，臣妾感激不盡。但是臣妾無德無才，貪圖王宮生活，滋生淫佚享樂之心，以至使大王受累，常常晚朝失禮，恐給人落下好色無德的口舌。昔日夏桀商紂荒淫殘暴、寵幸美色，以致疏于朝政，諸侯叛離，百姓怨聲載道,最終覆國。今日大周若有不幸，根源就是臣妾，所以特請大王治罪于我。”
靖看著這個素衣女子，羸弱的身子幾乎已經(jīng)伏在地上，因神情激動而渾身顫抖。
她一個弱女子能有多大的過錯呢？即便落人口舌終究也是為男人作替罪羔羊。
“王后，這怎么是你的錯呢？完全是我的失德啊！如今幸有王后提醒，朕定當勵精圖治，全力重整先王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無愧于列祖先王和天下蒼生。”
靖一直記得這件事，督促著自己修身治國。當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后宮時，正是這女人給了他繼續(xù)往前的動力。
可是，這童謠所言……
一想到童謠，靖又皺起了眉。
“大王今日又有什么煩心事？”
靖毫不避諱地把童謠和伯陽父的對話說給了姜后聽。
“哎呀，今日宮中發(fā)生了一件異事，正要跟大王說，或許跟童謠有關(guān)。”
“什么異事，王后快快說來聽聽。”聽聞有異事，靖隱約感到這必定和童謠有關(guān)，立刻來了精神，一把抓住姜后的手，雙眼死死地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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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戒365極限挑戰(zhàn)日更營第29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