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托,煙火里的塵埃

普拉托,意大利中北部的一座城市,背靠亞平寧山脈,與佛羅倫薩火車二十分鐘。有幸可以在這里待上十來天,想寫下來,這是歐洲大陸給我感觸極其深刻的一個地方。

我盡量把我看到的聽到的東西給寫出來,可是畢竟很難做到客觀。在正文之前要提及,這只是一個在普拉托待了十五天的游客的所見所聞。寫出來的東西,除了因為停留時間之短停留身份之膚淺而帶來的片面主觀以外,更是充滿了個人色彩。所有眼前事物,都是一個人過去生活經(jīng)驗的總結(jié)。只能這么說,我寫普拉托,是在寫自己眼里的生活,是想和你講,從我眼睛里看出來的普拉托,是怎么樣的。



一組來自維基百科的數(shù)據(jù),2008年年底,普拉托合法的華人居民為9927人。當(dāng)?shù)卣烙嬀幼≡谄绽械娜A人數(shù)量大約為45000人(包括非法移民)。到2008年9月,有3100多個中國企業(yè)在當(dāng)?shù)厣虝浴?/p>

這是十年前的數(shù)據(jù),現(xiàn)在的話,華人數(shù)量要翻一翻。

照片拍自普拉托很大的中國區(qū)。說它是唐人街實在是有點委屈了,其規(guī)模已經(jīng)遠不是"街"這個名詞可以衡量的。這家奶茶店叫"MoMoTe",承包了我半個月的手抓餅和烤香腸。第一次走進這家店還是很驚奇的,特別是門口貼著的"可以什么""可以什么"。如此接地氣的奶茶店在歐洲怕是很難找到。奶茶店里面也是如此,有一塊墻貼滿了便簽,"XXX我喜歡你",有一個小書柜,在里面可以找到《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以及其他非主流網(wǎng)紅小說。

這些都是在普拉托生活的中國孩子留下的痕跡。他們說意大利語,說中文,學(xué)英語,學(xué)拉丁文,學(xué)德語,還有和爸爸媽媽用溫州話扯淡。溫州話,之前忘提了,與其說普拉托的華人人口有多少多少,還不如說溫州人口有多少多少,兩者在普拉托,數(shù)量上幾乎等同。在路上遇到只會說溫州話而連普通話都蹩腳的大叔,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對于他們來說,意大利語簡直天方夜譚。怎么來意大利的?非官方渠道。

想想這里的孩子真的覺得挺不可思議,衢州和溫州,高鐵也就兩小時,吃的一樣喝的也一樣。四月初的清明節(jié),也是可以去超市買到巨好吃香噴噴的清明馃。可是他們在這里,而我們在中國浙江,大家長大著,卻是朝著全然不同的方向。

要說文化的交融到底有什么好處什么壞處,因人而異。對于普拉托的孩子而言,文化沖擊是不存在的。沖擊是現(xiàn)有文化與固有文化之間的矛盾,主要體現(xiàn)在一代移民身上。二代三代移民,他們感受到的,已經(jīng)是融合了意大利文化的中華文化。為什么說是融合意大利文化的中華文化,而不是融合中華文化的意大利文化,這是我的個人感受。大趨勢注定是向著所在地文化演變,但是需要時間,現(xiàn)在的時間還是太短,文化隔膜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打破。

很多人以為接觸不同事物越多,人會變得越包容。我更愿意將包容寫作寬容。甚至,有些時候會覺得,自己永遠做不到包容,只會寬容。因為體會越多越深,越是明白這世上有太多太多不同的活法不同的想法,而你我,只是這蕓蕓眾生中的一位。與他人相差之大,是沒有能力做到互相之間無障礙溝通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就不要去提愛眾生,能夠做到承認他人接受他人,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意大利的教育不好,在中國人眼里。有需求就有市場,在普拉托可以看到中國人開的面向中國學(xué)生的數(shù)理化補習(xí)班。扯遠說一點,普拉托因為大量溫州人的存在,而使簡體中文成為主要使用文字,這在世界華人聚集地算是比較少見。一般來說,粵語和繁體是主流,而在普拉托,簡體和溫州話,還有頗為親切的吳地軟軟的口音,才是大家平時所習(xí)慣。

多數(shù)事物都逃不開這樣一個規(guī)律,就是共性遠要比個性復(fù)雜深刻。曾經(jīng)想說,要比較一下中英中學(xué)數(shù)學(xué)教學(xué)的同異。怎么做得到?不可能。比較中英兩國,還不如說比較萬祺萬哥和Andrew豬哥的教學(xué)風(fēng)格。要想有一個范圍比較大的總結(jié),我這種小鬼遠沒能力。

在意大利聽史蒂文講了很多他以前在意大利讀書的事情,能夠從他家翻出學(xué)中文用的七年級上冊語文書是我沒想到的。《童趣》有抄注釋進原文,可以說是很中國了。要說意大利還有英國,和中國比,在學(xué)生的綜合能力培養(yǎng)方面一定有很大差別。這里用詞是"差別",而不是"優(yōu)勢"。我很反對有人講國內(nèi)教育怎么怎么不看重綜合素質(zhì)。綜合素質(zhì)這個詞的定義很主觀,你只能說每個國家對這方面的態(tài)度不同,并不能說它是好是差。

西方的教育,鼓勵學(xué)生探索課外知識,會有作業(yè)布置讓你去做與你書面考試完全不相關(guān)的研究學(xué)習(xí)。國內(nèi)的教育,也在鼓勵學(xué)生探索課外知識,不同的是研究學(xué)習(xí)是與書面考試相關(guān)。要說國內(nèi)那叫競賽那叫超綱,國外的這些研究不也競賽也超綱了嗎,本質(zhì)沒有什么不同。以前在二中念書的時候,我就想,每天刷那么多題花那么多時間有什么用。確實,沒什么用,我現(xiàn)在也是這么覺得。可是不同于那個時候想法的是,從長遠來看,刷題在知識積累上是沒什么用,可是在刷題過程中潛移默化的,比如刻苦比如堅韌,受益終生。文章開頭那句話,"所有眼前事物,都是一個人過去生活經(jīng)驗的總結(jié)",我將它拓展開來,就是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狀態(tài),都是由過去所經(jīng)歷的一切在做貢獻。很多好的品質(zhì),只有中國教育才可以提供。隨便舉一個例子,同學(xué)之間的情誼,中國孩子就要比西方孩子深得多得多,畢竟大家都是一起洗澡一起大半夜不睡覺午夜情感電臺這么一路走過來的。所以說有人講獨生子女對小孩子的成長不利,其實真的還好,國內(nèi)中學(xué)培養(yǎng)出來的感情,和親兄弟姐妹沒差。但同時,很多差的品質(zhì),也是只有中國教育才會催生。總之,每種不同的教育,存在即有它的合理性,沒有好或不好,最終都是可以將你培養(yǎng)成一個完完整整的人。為什么現(xiàn)在如此推崇西方教育,因為西方教育符合主流價值觀。而這個主流,會隨著時間,隨著不同年代的人的更迭,最終慢慢分散成一個個獨立自我的每個人個人的想法。

還想提到的一點,就是家校關(guān)系。中國學(xué)校的家校關(guān)系,要比西方學(xué)校,緊密得多。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用來形容中國教育。顧客就是上帝,用來形容西方教育。但是,也要退一步說,二中的家校關(guān)系,確實是要比我在讀的英國高中緊密得多,但也不能保證二中在全國具有代表性,抑或只是極少數(shù)的個例。

最后,刷題是王道。適用于所有教育。



意大利雖是歐洲四大經(jīng)濟體之一,但公共債務(wù)占GDP百分之一百八,僅次于窮困潦倒的希臘。

這是米蘭和佛羅倫薩之間的火車票,來回一百一十歐,算是意大利境內(nèi)的高速列車了,大概兩個半小時車程。一組小數(shù)據(jù),米蘭和佛羅倫薩之間距離三百公里,衢州和上海之間距離四百公里,高鐵票價兩百單程,人民幣。

公共交通并沒有什么可比性,市場由供需關(guān)系來調(diào)節(jié),票價與車速不能很好地說明什么問題。但是可以從意大利的火車系統(tǒng),以小見大為什么這個國家公共負債如此之高。

和歐洲其他地方相比,意大利的火車可以說是又好又便宜,反正是絕對沒有英國火車晃來晃去有時車輪還要和鐵軌擦出點火花那么心驚動魄。城鄉(xiāng)普速的雙層設(shè)計很有創(chuàng)意,二層可以看到很好看的風(fēng)景。但是問題在于,意大利的火車管理簡直亂得一塌糊涂,火車站就是個放大型公交車站,沒有檢票(安檢全歐洲都沒有),走個樓梯上去可以直接到月臺。公交車也很亂,買票不是在車上買,而是在散布城市各處的小報刊亭,買完去車站直接上車。查票隨機,權(quán)當(dāng)緣分一場。

講個小插曲,來意大利之前買了他們那里的火車通票,結(jié)果后來在火車上被告知通票只限于意大利的一家指定火車公司的指定低速列車。而我被告知的時候,已經(jīng)是從羅馬回佛羅倫薩的路上,也就是說我去羅馬其實有逃票,也是五十幾歐。

就是這樣一個買票買得稀里糊涂,管理管得亂七八糟的國家,還正是一個旅游業(yè)高度發(fā)達的地方。想想一年光是游客逃票就逃了多少錢。意大利本著極強的人文主義精神,天真地以為世界上所有人都善良誠信。是人都會有善惡,有效的運轉(zhuǎn)需要一定的強制性措施。

寫到這里,要是真有什么旅行干貨的話,那一定就是,意大利除了火車以外其他的公共交通極不方便,不會說意大利語或者沒有會說意大利語的人一起,還是別自助游。的士打不到Uber用不了,是要流淚的。

倒是要補充一點,意大利,尤其是服務(wù)行業(yè)的英語,沒有想象中那么糟。會碰到很友善的人,就像我在火車上被告知通票沒用的時候,乘務(wù)員姐姐也沒說什么只是給我補了票,然后帶著我一節(jié)車廂一節(jié)車廂問過去,看看還有沒有空位置。



意大利境內(nèi)主要有兩條山脈,一條是北部的橫向山脈,阿爾卑斯,另一條是南北貫穿半個亞平寧半島的亞平寧山脈。普拉托位于亞平寧山脈中部西麓,整個地形是一個小盆地。在普拉托郊區(qū)拍下了這張照片,從史蒂文家開車只要二十分鐘,然后走半小時就會到。

說實話來到普拉托還是挺感動的,盆地,不遠處的小山丘,會有一種回到衢州的感覺,好像自己也是可以站在陽臺向北望去看到九華七里的山一般。

山好似是一種精神寄托,從出生看到大,有山的地方知道會有依靠。英國這里待的實在是太平坦了,東安吉利亞在全英格蘭地勢起伏最小,放眼望去只有天和云和藍色和白色。要是可以有山就很好了。

以前好像寫過這么一句話,"心里面有些位置是一次性的,就像米米卡,和拉開了口的辣條,裝進去就再也拿不出來"。想說的是,出生最開始接觸到的是什么,是會在心里留下一輩子,任你去了多少地方走了多少路,心中最慫最柔軟的,還是如年少光景。

以前寫到這兒,還要煽情呢,現(xiàn)在不會了。我就很奇怪,初中語文考試要求煽情一點煽不出來,到了高中要寫議論倒是一個勁地煽情,我可能是和中學(xué)語文有孽緣。

現(xiàn)在看到山看到江,看到那段非常非常酷的兩秒爆破西安門大橋視頻,還是會有點想家。但是這種思念,由以前的對具體生活片段的思念,逐漸抽象成了一種更宏大的念想。以前想著博文樓黃了又綠的爬山虎,現(xiàn)在想著那陣把爬山虎吹綠了的風(fēng)。不變的是對人的思念,一個地方之所以值得記憶值得歌頌,還是因為那個地方有值得記憶值得歌頌的人吧。





寫了這么久我都沒有說清楚史蒂文到底是誰。史蒂文是和我一起在英國念書的同學(xué),意大利出生,中國國籍,假溫州人,溫州話水平還沒我衢州話厲害,是個不喜歡TFBOYS的零零后。在這里要非常非常感謝他,尤其是在這十幾天時間里提供了非常高質(zhì)量的同聲翻譯服務(wù),也要感謝他們可愛的一大家子人,非常感謝他們的熱情。

這兩張照片是從史蒂文家陽臺上拍的,一個朝北一個朝南,有山的那張是朝北。意大利城市居民樓多數(shù)以公寓為主,樣式很有中國九十年代的建筑風(fēng)格,但實際年齡要比九十年代還早得多。有電梯,只能擠得下四個人的狹窄電梯。

第一次從他家陽臺望出去的時候,簡直是感動到落淚,這真是一座極具煙火味的城市。有人用摩托三輪載著青菜停在路邊賣,有人把竹竿支在陽臺晾曬衣服,還有來來往往的殺馬特青年和懵懵懂懂的小屁孩。路上紙袋垃圾飄來飄去,老頭老太門口聊天。是航埠鎮(zhèn)無疑!可惜史蒂文不懂"煙火味"的意思,只是點了點頭,"嗯嗯不錯不錯,牛逼"。

這篇文章的題目就是這么來的。也是因為,臨走的前一晚看《歌手》總決賽,想到華晨宇的這首歌歌名正是很好地形容了這座城市。在這一方與故土足有九千公里的異鄉(xiāng),積聚了多少華人的榮光與彷徨。

要是用一個詞來形容普拉托,"煙火"是再合適不過。作為一名匆匆過客,我沒有資格贊頌或者批評,只有一點一滴的用心記錄下我吃過的紅燒肉喝過的珍珠奶茶。這是普拉托,是意大利,這是好幾萬中國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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