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面》

一張白紙上的字，生動、沉寂，寫在臉面上，都是形容詞。

早晨太陽微煦，六個多月的孫子呵呵的笑，一天拉開了序幕。孫子的笑臉是我最好的心情，他用小小的臉面，為我們注解生活和每天嶄新的希望。

孫子不演飾，不高興就哇哇地啼哭，他用這種形式表達不滿和訴求，此刻，他的臉面是生動的，倒讓我聽到了另一類歌聲。

嬰兒的臉面最純真，表情也最為豐富，在這張沒有紋理的紙上，每一字表述的內容，都清晰明朗。

人要臉樹要皮，沒里沒面子活得沒滋味。臉面容易戳破，說到底，就是張皮。常聽人說，皮厚吃塊肉，皮薄吃不著。過去在農村生活，窮得吃不飽肚子，講臉面的挨餓，不管不顧的卻混個肚飽。保子是村中少有的厚臉皮，走東家串西家，飯點時坐下就吃，攆都攆不走。碰上個果子、蘿卜之類，更是摘了就塞嘴里，吭嗆吭嗆地吃得利索。村里人說他，是餓死的猛鬼投胎。

保子是孤兒，活下來不容易。臉面在要被餓死人的面前，算不了什么，這張紙，寫不上字。

死要臉活受罪，是另一種臉面。曾聽過故事，一家人愛虛榮，怕人說之窮，主人吹噓，中午天天有肉吃，實際上半年也碰不上一次葷。

臉要有處擱，想了絕招，找了塊肥豬肉皮，掛在陰處，中午飯后，一家人都要在唇上抹上一把。果然有效，唇上油漉漉的，出外在外特別有面子。

僅如此也就罷了，兒子小，實在經不起誘惑，乘大人不注意，竟把肉皮撕扯吃了。引得家中一場不小風波，兒子被打得貼天飛。

臉面破了，風吹過，一張破紙樣嘩嘩響。

還有另一個故事，說的是個破落文人，也窮得穿不上褲子，妻子怕有失斯文，好不容易攢錢給他做了件褂子。

文人喜歡，卻怕不小心，弄臟弄破，平時怎舍得穿？大事來時，文人穿上了，左想右想，還是不對勁，忙找了件破衫罩上。

出門三五步，感到不對頭。新衣就是穿給人看的，別人看不到等于白穿，不長臉面。

于是拿來紙墨，寫到：外罩破衫一衣，內有新衣一領。

酸酸的，似有了臉面，書法不錯，在文人的胸前蕩來蕩去。

好端端的臉面，讓人心酸。

臉面好，回頭率高，尤其是女子一張嬌好的面孔，令人欣喜。

不過也不盡然。公交車上，一女子端坐，年輕貌美。邊上一老人站著，美女視而不見，她也感到不少目光看她，干脆假寐。

女子開始失色，臉面也如核桃般萎縮。

想到了《畫皮》，薄薄的一張皮披上，美如花朵，揭去萬般丑陋。蒲松齡老先生有遠見，讓人聯想，還把一些字寫在顯眼處，如臉。

臉面在深處，可謂面由心生。

晚上回家，抱孫子肯定是快樂的事。孫子玩得高興，手舞足蹈，猛子給我臉上來一下，嫩嫩的痛，留下淺淺的痕。

孫子不給我留臉面，想到一個作家寫文，被孫子家暴，我開懷大笑，引得孫子笑成一團，又在我的臉上來了一下，左右對稱了。

臉面，臉面。明天不知會有多少人問我的臉面怎么了，或是看一眼曖昧的笑。

2017.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