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終其一生不知道自己是否深刻

西川先生前幾天在“單讀”上推薦了佩索阿的詩集《我的心略大于整個宇宙》,文案是標題的這句話。我覺得它和佩索阿很合適。

讀《惶然錄》,是因為作業的關系。仿日記體,真的很像日記。筆隨著思維跳呀跳,找不到一條邏輯的線。一會兒是清醒的理性分析,一會兒又好像夢囈。是適合放在手邊閑時讀個一兩章的書。當成任務,很痛苦。

書里出現頻率最高的詞有生活、沉睡、感覺、無意識、單調…作者不斷感受、審視、否定,又感受。總之就是一本糾結的書。有兩種情感表現得極為突出,一是不安和焦慮,二是矛盾。

不安是他面對這個紛繁復雜世界的不知所措。他總是想著一場無意義的逃離,明明知道“空空地等待自己也不知道但一直等待的東西,到最后什么也不會發生”;當他審視自己的時候,他發現“未來有千萬種可能性壓迫著我,過去以虛無的現實壓迫著我”…初讀時我把他的痛苦當作失敗者的痛苦。后來發現不是,他的痛苦來自對世界和內心的敏感審視。他的無措好像不是該往何處去的那種,他不想前進只想感受。

韓少功的譯后記里寫“他的不知所云常常是誠者的審慎,其驚心動魄的自我緊張和對峙,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的內心奇觀,更不是每個人都敢于面對的精神挑戰。”我覺得寫得很好。佩索阿總是矛盾的。在他眼里,他者是不可理解又無法離開的,外部是擺脫不掉又自得其樂的,沉睡所代表的自由是無意識的自由,單調可憎卻不可或缺…我看著書,能感覺到作者的心是攢著的扭著的。 然而掙扎間隙的哲思,是深刻的。佩索阿的深刻,在于他跳出自身的思考,不僅跳出自身也跳出群體,“我不選擇善舉,是因為不知道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以為做了什么善事時,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善。當我施舍的時候,或者試圖教育或訓導別人的時候,我怎么知道自己或許不是制造了惡?疑惑之下,我只能放棄。”我愛這種理智和冷靜。

我們這一代人已經不太能夠和作者感同身受了…佩索阿的焦慮是對生活本身的焦慮,現在真的還有人質問生活的意義嗎?我們的焦慮是對自己能否成功的焦慮,我們的自我實現更多是物質的實現,是建立在他者之上的實現。我們篤定地不遺余力追求的,真的是生活的唯一嗎?

所以這本書讓我最覺得感動的,是佩索阿讓我看到,人,可以有另一種生活。“他躲在一個陰暗的小房間里思考這個世界,但是這些狹隘的空間只能拘束肉體,并不能限制脫韁的想象力和敏銳的感受。他在單調無聊中發掘樂趣:比如站在大街上觀看展柜里的商品;比如觀看地鐵車站中涌出來的若隱若現的人群的面孔;比如在頭腦中旅行,發現世界的第八大洲。”(知乎答主譚酸菜)他不安于生活又和生活相擁,他很拮據,同時也很富足…你不能用成功或是失敗來定論他,因為他超于那個體系之上,他活著就只是活著。??

我曾害怕一生卑微碌碌無為。可佩索阿讓我看到了貧乏后面的絢麗,讓我看到了一種無限。一種足以對抗物質有限的無限。這讓我感到慰藉。

但也只是這樣而已了。當我放下書,我還是會去追求我要的,就算那是一場虛妄。我還是愛膚淺的富足勝過深刻。

我最近聽了很多九十年代的搖滾,覺得那種真誠和單純的質問今天都找不到了。好像我們放棄了某種思考…尹吾有一首歌叫“出門”,詞是從卡夫卡那里來的,是一個跟佩索阿很像的作家,我覺得這首歌很合適這本書。歌詞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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