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是留守兒童。每年過年的時候才能看到外出打工的爸爸媽媽,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風塵仆仆的出現在我面前,有時是白霧剛起的清晨,有時是星子寂寥的深夜,大部分的時候我都能醒著,因為盼著。爸媽再重的包袱都背著,因為放不下。
小時候不懂事,盼著見到爸爸媽媽,更盼著見到新衣服和好吃的零食。家里有我和弟弟兩個小孩,爺爺奶奶兩個長輩,所以每年爸爸媽媽扛回來的東西都特別多。我的棉襖兩件,弟弟兩件,爺爺奶奶各一件;我的毛線衣兩件,弟弟兩件;我的棉毛紗衣兩套,弟弟兩套,爺爺奶奶兩套;棉褲各一條;從廣東帶回來的芒果榴蓮龍眼若干斤;開心果、杏仁、核桃、紅棗這類的干果年貨幾大包;新鮮的牛肉羊肉兩大塊;巧克力糖果餅干一大包;一些小包裝的零食,像干橄欖、九制楊梅、酒鬼花生若干;還有爸爸媽媽自己穿的衣服等等。好多好多東西,怎么能帶的回來!
爸爸小時候家里窮,三頓吃不上兩頓。身子板瘦瘦小小的,才八十多斤。媽媽倒是胖,可都是虛胖,力氣不大還暈車。感覺兩個戰斗力相當不高的人每次都能扛回來幾百斤東西。一個又一個的包,大的挎包、小的提包甚至還有蛇皮袋子,頭頂、肩挑、背扛、手提,居然就這么給弄回來了。
記得08年,湖南冰災。家里斷電一個多月,爸爸媽媽在火車上堵了五天多,一桶方便面漲價到五六十一盒,他們都沒買。下了火車還要坐客車,冰雪路客車幾乎不能行走,行一段停一段,到家的時候我都不記得是白天還是晚上,只記得打開大門,呼呼的風吹著,天是被雪地映亮的,進來兩個冰雪一樣的人,挑著兩擔子東西,渾身都冒著氣。我愣了愣還沒喊人,被放了擔子的爸爸抱起來蹭了蹭鼻子,冰涼的觸感現在想起來還想哭。
不只是爸媽,奶奶也是。爸媽不在家,從六個月大就由奶奶帶。從六年級開始住宿,每年開學,都是奶奶用扁擔一頭挑著棉被枕頭,一頭挑著席子臉盆桶和生活用品。五六十的人了,從我六年級挑到我高中畢業,沉重的扁擔壓彎了奶奶的脊背,逼出了我的奮力。好在每一年,奶奶擔著東西到學校,班主任從沒說過我半句不好,街坊鄰里也都是夸我勤奮努力成績好,否則我怎么放的下!
終究還是放不下的。長大了,遠行的變成了我自己,我的包袱也越來越大。我終于懂得了父母為什么能扛起那么重的東西回家,因為有太多牽掛太舍不得,寄予了太多情感在東西上,包袱怎么會不重呢。家里多了一個和我差一輪生肖的妹妹,給妹妹買的營養奶粉、零食、玩具、畫冊和書籍,不夠還不夠;給爺爺奶奶買的治關節炎的膏藥和藥油,對付農村威武蚊子的電蚊拍,給爺爺的古漢養生精、給奶奶人參枸杞的滋補食材,不夠還不夠;也要有爸爸心心念念的抗戰碟、止咳潤肺的橘紅陳皮,媽媽的暈車生姜和泡腳鳳爪;弟弟也已經掙錢了,還是不能少他兩件帥氣衣裳,讓他帥氣又瀟灑!放不下啊,舍不得。
我的包袱也越來越重了,每次走到樓梯需要提著箱子的時候,都能把我累出一身汗。總是記得我是如何被溫暖的疼愛著,這是愛冠與家人的包袱,他們放不下,我卻幸福著。我也該放不下這愛的包袱,成為他們溫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