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梅大學剛一畢業,就被深圳有名的僑寶電子公司聘用了。公司老板姓鄭,是個年過五十的臺商,特別器重葉梅,談洽業務和一些應酬總帶上她參加,三個月以后,又提升葉梅為公司業務助理。
葉梅打心眼里感激鄭老板,也很敬重這位臺商,沒啥架子,對公司員工很隨和,尤其與那個佝僂著背、看守大門的瘸腿漢甚談得來。瘸腿漢姓丁,葉梅來公司報到的那天,還是他到火車站接的,行李箱也是他扛到七樓住室的,并對葉梅大大咧咧地;“妹子,有啥困難就說一聲,只要我老哥能辦到的。”葉梅卻對他印象不佳,初來的第三天晚上她有事來公司,看到瘸腿漢和鄭老板爭執著什么,鄭老板顯得一臉無奈,他則粗著大嗓,臉額上的傷疤還漲得通紅!一個看大門的對公司老總如此態度,也太目中無人……
葉梅提升助理后的一天,陪同鄭老板辦完事坐車回公司,鄭老板問她;“小葉,你家里有什么人?”葉梅的眼紅了,還在她讀小學時,在鄉鎮采石場干活的父親,在一次排除啞炮事故中,從陡崖墜下摔死了。三年以后,也就是她讀初中的那年,母親又不幸死于絕癥。 鄭老板聽完沉思了下,又關心地問;“你是否還有個哥?”葉梅點點頭,自她母親死后,這些年全靠哥哥葉志勇的關心和資助,她才讀完大學至到現在工作。“你哥是干什么的,你們兄妹經常見面嗎?”
“我哥以前也在深圳打工,前年隨一家建筑公司去了西藏。”葉梅看看注意聽的鄭老板,稍停頓了下;“至到現在,我們兄妹只見過兩次面。一次是我在縣城讀初二的那年,我哥從深圳到縣城學校探望我,買了很多東西……哎鄭總,你咋知道我有個哥?” 鄭老板笑笑,拍下她的肩;“我是公司老板,對下屬的情況不能一無所知。”
鄭老板還說以后你別叫我老總,叫我鄭伯伯吧。幾天以后,葉梅在鄭老板辦公室談完工作,正欲走時,被鄭老板叫住了,又關心問起那天沒聊完的事;“小葉呀,你讀高三那年,就你哥一個人去縣城探望你的嗎?
“不,還有一位好心大哥。說起來,還是他幫助找到我哥的呢。”
“好心大哥?那你是怎么認識他的,”
葉梅陷入難忘的痛苦之中,那年初冬,母親被查出患了絕癥后,13歲的她抱著病床上的母親哭喊道;“媽媽,爸爸死了,你又要離開我……女兒以后怎么辦?媽媽,我不要當孤兒啊!”母親也淚流滿面,一句話說不出來,只是久久撫摸著她。母親死的那天,給了她一張紙條,說你還有個哥哥,現在深圳打工。是媽媽未婚先孕,躲到山東外婆家生的,沒有任何人知道。紙條上面寫的就是哥哥葉志勇打工的地址。安葬母親后不久,葉梅離校偷偷跑了出來,想去深圳找哥哥。到了省城天已黑了,她又泠又餓,正蜷縮在街頭商亭旁時,一個年輕漢子走了過來,先看看她,然后蹲下關心地問;“小妹子,你咋一個人蹲在這里,父母呢?”當聽葉梅說父母死了,想去深圳找唯一的親人哥哥時,年輕漢子像似觸動了什么心思,不禁嘆了一口氣,看了眼冷清清的四周,對怯生生望著他的葉梅;“小妹妹,你甭怕,大哥不是壞人。”說著脫下身上的舊棉襖,披在葉梅身上,又拉起她;“餓了吧,大哥這就帶你去飯館。”
那天晚上,年輕漢子不僅帶她吃了一頓飽飯,還將她安頓在旅社住下。第二天,看了葉梅母親留下的紙條后,年輕漢子的眼濕了,撫摸著葉梅的頭說;“你要是相信大哥的話,就回縣城好好讀書,今年秋天,我一定找到你哥哥,和他一起到縣城學校探望你。”并給葉梅買了返回縣城的車票,客車開動后,壯漢還追著朝她揮手;“小妹子,安心讀你的書,你哥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那年秋天,這位大哥真的把我哥帶回來了。可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到他了,我多次打電話向我哥打聽,我哥總是含糊其詞,說他也不知好心大哥的去向。”葉梅說到這里,聲音也哽咽起來。
“那你想好心大哥嗎?”
葉梅點點頭,又擦了下淚,“鄭伯伯,你為啥這么關心這件事?”
“你遇上這樣的好大哥,難得呵。” 鄭老板感概地嘆道,桌上電話響了,葉梅拿起聽了下,將話筒遞給鄭老板,是馬來西亞的客商打來的,請鄭老板去簽訂一份合同。鄭老板便吩咐葉梅道;“我下午坐飛機去一趟馬來西亞,幾天后回來,你代替我管一下公司的工作。”
這天下午,鄭老板剛一走,瘸腿漢就來到辦公室,“什么,鄭老板出國了?他出國咋不跟我打聲招呼。”
“聽你的口氣,公司老總出國談洽生意,首先得要你的批準和允許,是嗎?”
瘸腿漢一下楞住了,顯得很尷尬,看看冷眼望著他的葉梅,便轉身走了出去。
晚上葉梅離開公司,經過門衛室時,大門竟然還敝著,瘸腿漢在喝酒,一副醉意熏熏的樣子。她的氣又來了,鄭老板不在家,由她代替公司的工作,瘸腿漢老丁這樣酗酒,萬一發生了什么事怎么辦?于是她推開門走了進去,訓斥了瘸腿漢一頓;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違反公司的規章制度,成何體統?瘸腿漢卻嘟咕;“這公司又不是你的,操這多心干啥?”“我現在代管公司的工作,希望你下不為例。”葉梅說完,轉身就走了。
不料以后幾天,瘸腿漢沒把她的警告當回事,甚至中午還邀來外面的民工喝酒,信和報紙也不送到辦公室。葉梅這回毫不客氣,令瘸腿漢辭職,去財務室結算工資。瘸腿漢則用一種異樣
眼光,凝視了她會兒,將一封信輕輕放在桌上。葉梅卻頭都沒抬忙著手頭工作,瘸腿漢見狀欲言又止了,最后一瘸一跛地走了。
這天下午,鄭老板坐飛機回來了,一進辦公室,就問欲向他匯報工作的葉梅;“門衛室怎么換了人,老丁呢,他到那去了?”“哦,他工作時間酗酒,屢次違反公司紀律,我讓他辭職了。”“什么,你炒了他的魷魚?鄭老板一下驚怔了,馬上失神般叫起來;“快,派人把他找回來,一定要給我找回來!”
“鄭總,你為什么老庇護他?”葉梅感到很委屈,質問起鄭老板;“像這種不守紀的人,我讓他辭職,難道錯了嗎!”
“你沒錯,可老丁是你說的這種人嗎?”鄭老板沉著臉,眼中也冒出了火;“你知不知道,如果沒有他,你邁不進大學的門坎,現在還在農村生活,也進不了僑寶電子公司!”
葉梅冷笑地;“我是我哥供養讀的大學!”
“你哥?你根本就沒有哥!”鄭老板的神情激動起來,“當年你母親是欺騙你的,因見你年紀還小,怕你成了孤兒失去生活的勇氣。知道嗎,好心大哥到了深圳之后,通過尋找和打聽,他才明白了過來,你母親給你的地址子虛烏有。但他答應了,要帶哥哥回去見你。好心大哥就到處打工掙錢,那年秋天,是他雇了一個同鄉冒充你的哥哥,一塊到縣城探望你這個無親無故的妹妹……”
“啊一一”葉梅聽著驚怔住了,心靈也被震撼了,顫不成聲地問:“這么說,這么多年一直是好心大哥靠打工撫養我,供我讀大學直到工作?”見鄭老板點點頭,葉梅的淚水簌簌流了下來,也如夢初醒,原來好心大哥,就是巳經被她辭掉的瘸腿漢啊!
“那好心大哥他、他怎么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葉梅不禁緊緊抓著鄭老板,追問道;“鄭伯伯,你一定知道真相!”
鄭老板的眼濕了;“他不僅是你最親的哥哥,也是我的恩人,如果不是他挺身而出,舍命相敉,也就沒有我鄭某人的今天啊!”
這位臺商就深情講述了起來,十多年前,他從臺灣躊躇滿志來到深圳,買地皮辦電子公司。由于他的家族在港臺、乃至東南亞赫赫有名,他遭到了綁架,被歹徒關押在一幢樓房里,強追他寫一張500萬元的借款,讓家人拿錢贖他。趁歹徒不注意之機,他又寫了一張求救紙條,若誰能拾到紙條報警,或救他脫離狼穴者,他愿給100萬元酬謝。并從窗戶扔了下去。凌晨三點左右時,一個壯漢從窗旁下水管道爬了上來,打昏了看守的歹徒,帶著他逃了出來。走到冷清的街道時,他長舒出一口氣,讓這漢子跟他去住處,兌現給100萬元的酬謝。誰知這漢子冷然地說;“你走吧,我還要回工地守場子。”說完轉身欲走開,他一把拉住吃驚地問;“難道你不是拾到求救紙條,來救我的嗎?”漢子一楞,馬上生氣地道;“什么求救紙條?我跟蹤這伙歹徒多日了,是想尋找線索,救我被拐騙的妹妹一一”正在這時,一輛亮著刺眼燈光的轎車直闖而來,漢子忙喊了聲不好,將他奮力推開,而自已被車撞飛了起來,倒在血泊之中。隨后響起警車的嗚叫聲……
葉梅聽到這里明白了,好心大哥雖然沒死,揀回了一條命,卻終身落殘,也完全改變了他以前的模樣啊!鄭老板告訴她,這多年來,他多次想報答瘸腿漢老丁,不管他提出什么條件都答應,可老丁始終只有一個條件,說我有一個讀大學的妹妹,畢業以后希望能安排到公司工作,將來能有一番事業。
鄭老板又告訴葉梅,好心大哥和她一樣,父母也死了,只有一個妹妹相依為命,不料妹妹被人販拐騙跑了,四處尋找中碰到了葉梅,尤其是他到了深圳,明白了假地址一一是一個母親留給女兒的希望“真相”之后,又聯想到自己沒有下落的妹妹,于是,好心大哥下定決心,無論吃多大的苦,也要幫助孤苦伶仃的葉梅,一直到邁進大學門坎和工作。說到這里,鄭老板的心情十分沉重;“知道嗎,如今把你安頓好了,他要去找他失散10多年的妹妹……”
葉梅忽像似記起什么,拿起案臺上的那封信,是好心大哥留下的。她還沒看,鄭老板便拆開此信,原來是對葉梅的一番評價;稱葉梅極有責任心,工作也很有魄力,通過他對她的屢次“考驗”,鄭老板完全可以放心和信賴,他也可以放心地走了。鄭老板看完后,又將最后一張遞給葉梅,上面寫道:“妹子,好好跟鄭老板干事業吧,無論啥時候,你要記住自己不是孤兒,也不會孤獨,因為,你還有個哥!”
這時候,派出去尋找的人回來了,說有人在火車站,看到瘸腿漢老丁買了去西北的票。鄭老板馬上拉了下葉梅;“快,我們去火車站!”
兩人匆匆趕到熙攘的火車站時,誰知開往西北方向的列車,巳經緩緩開動了,并且很塊在一片迷蒙的霧氣中駛遠了,鄭老板跺下腳;“唉,我們來晚了!”葉梅一邊追趕,一邊大聲哭喊了起來;“哥啊,我世上最好最親的哥啊!無論你走到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你,今生今世好好照顧你一一哥!”
葉梅的哭喊聲在站臺上久久回蕩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