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 ? 在富山村姥姥家她兩歲時,來到了富山村的姥姥家。百米多高的山,腳底下流淌著蜿蜒入海的河流。百十來戶的小山村,背山靠水,安靜地躺在這個舒適的懷抱里。她躺在院子里大哭不止。媽媽走時,她抱著小枕頭,追出二里多地,到底沒有追上,她坐在山坡的高處,自己家與姥姥家的分水嶺,看看東,望望西,咧嘴號啕。清醒過來,又發現自己躺在院子里,高低不平的石板上,大表哥正拿著樹葉,劃拉她的胳膊:波刺毛來啦!她又想起,在自家院子里,那棵老榆樹噼里啪啦地,墜落密密麻麻的波刺毛,它們身上的毒刺,風一吹,就刮落得人滿頭滿臉,她身上被蟄得體無完膚,又癢又疼,只好哇哇亂哭。樹葉帶給她波刺毛般的恐懼,這讓她哭得撕心裂肺。小舅心煩意亂,他呼嗵一下蹦到院子,大聲嚇唬:起來,不起來我踹你!她嚇得跳起來,抽抽噎噎到晚上,縮在炕邊的被窩里,睡在熱乎乎的炕頭上的大舅,放下手中的馬列書籍,威嚴地說:還沒完了不是!她咽下淚水與抽泣,沉沉睡去。2 ? ? ? ? ? ?乖巧能干又寡言夏日長晝,她隨大人們納涼,小胡同又長又窄,鋪著石板,她坐在地上,精心擇一把韭菜,每一棵韭菜被梳理得整整齊齊,干干凈凈,周圍人齊聲夸贊,小嫚能干還利索還干凈。玉米收到場院里,她又隨大人加入扒玉米棒的隊伍。只見烈日底下,她頂著一方小手帕,十指飛舞,一層層溫潤如玉的皮被撥掉,一個黃燦燦的顆粒碩大的大棒子赫然問世。她學著大人將棒子往身后扔,嗵的一聲,砸在別的棒子上 ,這讓她很自豪,偶爾勁不夠,棒子落在自己頭上,她呲著牙,旁人哄笑。沙參收獲的季節,是全村男女老有幼最為忙碌的時刻。白天男人們到地里起刨沙參,沙參最有價值的,是根須完整,男人們要小心翼翼,有時要用手摳出來。子時,男人們即起,來到大隊院內砌好的鍋灶旁,添水架火,水沸騰時,扔進沙參,旋即撈出,有經驗的男人火候掌握精準,輕了皮扒不下來,指甲利得生疼,重了沙參綿軟意易斷,斷了就不值錢了。天還沒蒙蒙亮,女人們拖出被窩里的孩子,從四面八方走向場院,孩子們睡眼惺忪,迷迷糊糊跟著走。走近大隊院子,大家立即眼睛一亮,遠遠望去,整個場院燈火通明,霧氣騰騰,恍若仙境,孩子們立刻醒了,驚訝這壯觀的景象。女人紛紛領出稱好的焯過水的沙參,三五人一群,熱火朝天地干起來。扒皮也是技術活,用指甲蓋利皮,指甲縫里很快就受傷,疼得尖銳,用拇指、食指、中指的指肚,輕輕從沙參根兒開始,三個指頭的指甲切開皮,指肚順勢往下脫皮,宛如媽媽給柔弱無骨的小嬰兒穿衣服,溫和又利落。她很快就學會了這個要領,沙參在她手中漂亮得轉了幾下,卸下粗陋的外套,搖身一變,變成一位身身量婀娜的白衣仙子。她心里微微笑著,喜歡喧鬧環境中自守一份安靜。周圍的人都嘖嘖稱贊:穴坊來的小客太能干!有人附和:這個孩子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不說不道的,潑命干活,哪和眼前這些窮東西,就能扒點小沙參,拾掇個沙參皮!沙參皮包餃子、包子,味道鮮美,但不能吃多,多了會流鼻血。剛脫皮的沙參更好吃,甜,面,不小心碰斷、掙斷的根須,不要說孩子 ,好多大人,都偷著趁治安委員不見,往嘴里塞一把。她,也想吃,可是從來不偷吃,依然將它們輕輕地收拾干凈。就像秋天場院里堆得高高的、圓圓的花生,她,饞得圍著花生又唱歌又游戲,吞咽了很多口水,絕不會張嘴跟大舅要,雖然大舅是生產隊長,很讓她驕傲。大人們都說,這個小孩真沉穩,又干凈,干活還利落,了不得。他們不知道,其實她羨慕表弟跟舅媽、姥姥撒嬌的樣子,冬天北風呼嘯的時候,姥姥抱著表弟走在小胡同里,風吹得人走不動,她拽著姥姥的衣襟,使勁邁出三歲的小腿,一步一步往家中走去。夏天的時候,鮮美的桃子擺放在一間又細又長的屋子里,門口橫檔一塊木板,姥姥領著一群孩子來買爛桃子,她的父親每月支付姥姥2元錢,姥姥說,你爸給的錢,咱們去買桃子吃。往往還沒走到家,他們就坐在胡同里的石頭臺上,把爛桃子吃得干干凈凈,于是,再回去買,再吃光。那個畫面真美好啊,美食與姥姥都是那樣的讓人清涼。3 ? ? ? ? ? ? ?打架一個頂倆通常和小伙伴們都會一起愉快地玩耍,胡同對過一家的一對孩子,窮兮兮臟乎乎,老拖著鼻涕,態度很友善,從地上撿起各種漂亮的石頭,此地叫做啷個定的,煥發著五顏六色,被水沖洗得滑滑的,有大如手掌,有小如米粒,就送給她說,大肉肉,大肉肉,快來吃。這些石頭長得實在太像肉了,拿在手里,真像吃了肥美的豬肉那樣喜悅。夏天汛期來到,河水上漲,小胡同地勢北高南低,暴雨一來,胡同里也開始湟湟地趟著水,小孩們擼袖子挽褲腿,水流太急,水面太高,那還得兩手提著已經挽到大腿根的褲子,在里面走來走去,小腿跟水在快樂地做對抗,似乎永遠都走不厭。暴雨過后,胡同地面鋪的大大小小的石頭,沖洗得干干凈凈,她太喜歡那些被歲月和流水洗得平和舒服的大石頭了,用手摸摸,拿鼻聞聞,不舍得坐,不忍心踩,大人踩著泥腳落在上面,要受她好多白眼。有時候,和小伙伴們圍住一個小水窩,拿石頭和沙子細細密密地堵上,看著急的小溪流在其中團團轉,也會讓人玩味半天。總有打架的時候。后屋大她一歲的男孩小文和小她一歲的小文巧,仰仗他們的爸爸是隊長,走在胡同里總是趾高氣昂,經常欺負她和表妹表弟,他們的媽媽唇裂,此地叫破唇兒,又做了手術,不過疤痕依然非常明顯,她對一雙孩子的表現顯然很滿意,鼻音里有著很多輕蔑和不屑。這都讓姥姥很生氣啦。懦弱的小表弟,有一次沒跑迭,被小文按著尿了一泡尿嘴里。姥姥率領她和表妹,四下看了一下沒有大人,摁住小文,說:打!她和表妹一人騎著頭,一人騎著屁股,狠勁地踹、踢、咬、撕,小文吱哇亂叫,從此以后收斂了很多,破唇兒得鼻音也不那么明顯了。富山村的小胡同又長又多,村里的主干道是兩條東西向的大街,南街和背街,兩街之間,是縱向并排的四五條小胡同,寬不過一米半,長起來卻是沒完沒了,住著將近三十戶人家。每個小胡同自成一體,大家大多數在自己的地盤內玩耍,很少越界。有一次,她和表妹,不知怎么,就跑到西邊胡同里去了,被一個惡狠狠地女孩追打,她和表妹一商量,換了衣服,轉頭開始夾擊女孩,女孩哇哇大哭,回去找她的奶奶,那老太太出來就追,她和表妹一南一北,跑得沒了蹤影。冬天下雪的時候,無聊的他們坐在家廟門前高高的臺階上。西胡同里有個傻瓜,皮膚白嫩,嘴唇上方,落下來的鼻涕已被袖子擦擠、堆成一條又硬又高的黑線,棉襖爛得到處飄著棉絮,扣子系不緊,白肚皮上存的黑灰若隱若現,他十歲了還穿著開襠褲,涼屁股坐在冬日冰冷的石頭上。大家圍上去,捉弄這個傻瓜。有人揪他臉,他說:百(別)打我。拖著哭腔。沒人理他。有人抓他頭發,他說:百(別)打我。拖著哭腔。沒人理他。有人捏他小雞雞,他說:百(別)打我。拖著哭腔。沒人理他。她很好奇,也上去捏他的小雞雞,他說:百(別)打我。拖著哭腔。她又使勁捏了一下,他說:百(別)打我。拖著哭腔,長長的。她嚇了一跳,趕緊躲在人群后。村子太大,分東富山、西富山兩村,但除了幾家倒插門的外姓人,大家都姓孫,是一大家子。所以孫姓人集資修建了一座家廟,重大節日都要有德高望重的人領著村中一群有頭有臉、輩分在上的人來祭祀,周圍的村子初二送年,他們孫姓人初三送年,據說他們的老祖宗格外戀家,子孫格外孝順,就多呆了一天。家廟外的這場欺凌,不知老祖宗看了聽了有何感想,但是這是冬天孩子們的最大的樂趣。4 ? ? ? ? ? ? ? ? ?原罪生活總會長大,她也有七歲了。小胡同北段,有個孩子j叫文廣的,十歲或十一。面容總是黑乎乎的,似乎有隱隱約約的胡須冒出。她和表妹經常到他家里玩,屋里暗暗的,院子窄窄的,堆滿了麥秸草,下雨的時候,草垛流下微黃色的存水,一灘一灘地畫在地面上,看著很不舒服。那并不是一個好玩的地方和好玩的伙伴。黑魆魆的傍晚,她離開他家,要回去吃飯。他突然拽住她,把她擠在街門口的草垛上,身體貼得很近,嘴里呼出年輕的氣息,讓她一時很糊涂。他逼近她,不說話,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也不說話。一會兒,傳來姥姥喊她的聲音,她使勁擠出去,跑掉了。以后她再也不去他家,經過他家,連看都不看一眼。冬天的時候,二舅家的二表哥過來睡覺。他長得文靜白嫩,深得全家人的寵愛,大舅家的大表哥已經在另外一個公社的飯店當廚師,端上了鐵飯碗,早年喪妻的大舅,家族意識強,就和姥姥經常叫他來吃飯、說話。二表哥已經是一個高中生,非常努力,準備考大學。姥姥說,和麗打通腿吧,就是倆人一個被窩,一頭一個。天冷,姥姥煮地瓜,炕燒得滾燙,大舅是一家之主,睡在炕頭上,姥姥在中間,平日她,就在炕邊上,這回是他和表哥在炕邊上。半夜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她的下身被人摸索,把被子蒙住頭,她看到了手電燈光,他的表哥,一手拿著手電,一手在撫弄她的身體,她嚇得不敢動,直到手離開,才敢翻身。第二天,表哥還是那么文靜白嫩,大家依然對他充滿了熱切的期望,于是,她什么也沒說。表哥睡了一個冬天,幾乎每個半夜,她都會醒,她一直沒跟人說,直到長大,直到老去,當表哥大學歸來,扶著細弱的眼鏡腿,斯斯文文地說話,對她談學習、理想和大學,她都對自己緘口不言。二舅長得高高黑黑,可是很喜歡擺弄花草,他家有個超大的院子,種滿了花果李桃,她還記得,有蓄滿了水的大缸,養著碩大無朋的荷葉,開著鮮艷的荷花,這令她不勝驚喜。但是到了吃飯的時候,二舅媽會說,麗,趕快回去吃飯,你姥姥會找你的。她從小到大,沒在二舅家吃過一頓飯。她對二舅全家,都有著一種陌生的親切。二舅在她印象中是個無能之輩,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抓錢,腦不能定奪,二舅母出身高貴,其父當年帶兵作戰,解放后留在上海,當了大人物,把老婆孩子都接走,唯獨留下已經結婚的她,生活雖然清貧,但是她從不訴苦,從不埋怨,也不和親戚們打成一片,只是喝著茶,抽著煙,平靜地過著寒素的農村生活。長大了之后,她偶從她的大姐處聽說,潑辣能干的三舅母,有一次和二舅手指壓手指,坐在一起,被還是小孩子的大姐瞧見。大姐說,她現在才明白,原來他倆的關系不一般。后來村里風傳了很多三舅母的事情,也許是有道理的。二舅家的三表哥大她三歲,長得晚,比她矮小,他上初中的時候,穿正上小學的她穿剩下的衣服,親戚們都以為笑談。她有一次在二舅母家炕上玩,孩子們踩著被子玩得歡,有的在蹦,有的打滾,三表哥忽然把被子一蒙,壓住了她,她使勁拽出來,有點發蒙。令人不舒服的事情還有的是。姥姥的親妹妹全家闖關東,思親心切,經常回來探望唯一的老姊妹。那一年,姨姥姥帶著一對已二十多歲的雙胞胎表舅回來小住。她對他們的印象已經模糊了,但是還記得,有一個早晨,在那個炕上,她趴在窗臺上往外看,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大人,一個表舅剛從被窩中醒來,正在穿衣服。表舅忽然哎了一聲:你轉過頭來!她回頭,那個人正露出自己的下身,又長又黑又臟,她不知道是什么,惡心得趕緊轉過身去。當她讀高中的時候,有一年去看姥姥,在三舅母家吃飯,那時三舅母正為小她一歲的表妹發愁,表妹學習不佳,就讓已上大學的二表哥暑假輔導,成績不見好,但是三舅母忽然從表妹的日記中,發現二表哥猥褻表妹的事情,三舅母要崩潰了,無人訴說,跟她一個讀書的晚輩傾訴,她不知怎樣安慰,默默無語。童年慢慢地這樣平淡地、遺憾地、有點讓人不舒服地過去了,她未必知道,這些歲月,會給她的人生打下怎樣的烙印,她只是被生活推動著,一條腿邁另一條腿的前面,這樣走下去。5、回到自己的家七歲的時候,回家讀幼兒園。家中已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據說,生下她是因為父母想再要一個男孩,在農村,家里只有一個男孩,未免顯得太單薄了,這樣的家庭,容易受人欺負。有一年,三娘生重病,大家都說不行了,小堂弟才一歲,父母就商量說,可以把堂弟抱過來,當自己的兒子正合適。她剛生下的時候,父親所在的單位——某鎮糧所,有個同事沒有孩子,他們商量著如何把她抱過去,這事基本上敲定了,但是父親回來抱的的時候,姥姥說,自己的孩子還是自己親,于是,她成功地留在了自己的父母家。但是,哥哥姐姐都是在奶奶手中看大的,她和二爹家的大堂弟同齡,但他正月生日,堂弟七月生日,本來也是奶奶看著,所有的兒媳都到地理干活,奶奶操持十三口人的家務,做著全家是三口人的飯,已經帶大了四個孩子,她和堂弟是第五、六個,到了兩周歲的時候,奶奶說:看不了了,讓小閨女的姥姥看吧。奶奶白皙漂亮,潑辣能干,家人實在受不了她的暴脾氣,十七歲就讓她嫁給老實巴交的爺爺。爺爺全家闖關東,回來時,只剩下他和他老爹,剩下的都在關東,死的死,嫁的嫁。奶奶來到這個家,立刻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地當了家。爺爺太過木訥,老家人的話,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但是干活認真,生產隊里一起鋤地,一人一壟,別人呼呼往前直干,爺爺鋤地仔細,鋤倒得草要健出去,小石子要拾起來扔出去,大的泥塊要用鋤頭壓碎,草離莊稼太近,就得彎腰用手薅掉,別人的田壟里,若是也有這些問題,他都不一一放過,所以他其實是照顧左右加上自己的三壟莊稼。這樣干活哪有效率?s雖然出力,但是不出工,掙的工分就低。在生產隊干得少,手隊長的氣,管的寬,受其他社員的氣,掙的少,回家受奶奶的氣。他嘴拙,不會爭辯,不知道內心壓抑了多少不平之氣。奶奶來了之后,全面接管家庭事務。爺爺可以在家挨罵,但是如果在外面受氣,奶奶立刻沖到那人門上,騎在門檻上,不歇不累地罵上四五個小時,痛快了拍拍屁股就回家。家中經濟拮據,那就趕集賣餃子。穴坊是大鎮,正處于煙臺、青島交界地帶,人來人往很熱鬧,所以奶奶趕集那天,凌晨即起,餡調好,頭天晚上揉好的面,手腳利落地包好五百個餃子,大鍋滾水,撈出餃子,放在兩只水筲里,個矮,腳小,一點不妨礙她在清晨熙來攘往的人流中,大聲吆喝著,一碗一碗地賣出去,一張一張地收著錢。人好看,嘴厲害,餃子好吃,所以她的攤前,人滿為患,有好多人,是為了一睹餃子西施的芳容,幾十里路趕來的。這么厲害能干的奶奶是怎樣看孩子的?五冬六夏,孩子們在地上骨碌,餓了吃飯,不餓就玩,大的帶小的,尿褲子了,打,打架了,打,張嘴嗷嗷哭,打。這些孩子像貓狗一樣長大了,五六歲的大姐不用看孩子,開始做飯、掃地,八九歲就可以到村頭井上挑水,收拾豬糞,用糞簍箉泥墊豬圈了。所以她為什么兩歲多就到了姥姥家呢?也許,是婆媳矛盾?親家糾紛?現在,她已經無從查找原因了,她被送走,適齡時,又被接回來。家是陌生的。?6 ? ?灰暗的調子布滿了天空 她對家的印象,由于時間遠,人又遲鈍,或者為了保護自己,自動屏蔽了很多東西,她記的并不多,但是回到家之后的不舒適的感覺卻充滿著她對童年生活的回望之中。她的回來,首先是威脅了家中唯一都男孩——她的哥哥,他長她三歲,她回來之前,他還是家中最小的。父母寵愛自不必說,兩個姐姐也都讓他幾分。媽媽總是對兩個受欺負的姐姐說:能不能兩個人上去把他摁倒?以后提起兒子的劣跡時,會反復地說,語氣里分明充滿著驕傲和自豪。據說這個男孩七個月就生下,當然出于某個原因,媽媽并不承認,還要反問:聽誰說的?讓人覺得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有內疚感。他是長房長子,地位不一般,身體還弱。小時候大家庭的孩子們一起吃東西的時候,他哭著要很多,發音不清,讓人聽成:要一大車,一大車(些)。等哭完了再吃,別的孩子早把自己的吃完了,甚至還偷偷地吃了他的一點,傳為笑談。她和哥哥之間是仇視和敵對的關系,好多人會希望有個哥哥,她聽了都覺得好笑,她從來沒有以這個哥哥為傲過,哥哥成年后的種種表現,也讓她從內心里,激發出跟過的厭惡和鄙視。有一次,在正間里,她的哥哥對他拳打腳踢,她護之不迭,肩上背上腰上還是落下了重重的疼痛。她哭著,但是眼淚不多。媽媽回家的時候,姐姐沖媽媽喊:整天這么打人,為什么不管管他?媽媽應該說過些批評的話,但沒起作用是一定的。一次,放學后,站在豬圈的水泥頂上,哥哥又揮舞起了拳腳,她號哭的聲音,引來了鄰居大姑,大姑隔著墻喊:小偉周,別打妹妹啦!又一天的晚上,忽然停電了,他們之間又爆發了戰爭,她憤怒而起,站在炕沿上,朝著站在地下的他,揪住他的頭發,使勁扯。然后她又蹦到地上,赤腳,叉腰,散發,一瞬間,變身為罵街潑婦,臟話不斷。驚動了東屋鄰居,本村的書記老婆,過來勸架說事。而他們的母親,只會憤憤地說:好,長了本事,真是會絕(罵)人。中國的臟話跟媽媽的性器官關系密切,所以媽媽為自己的女兒罵了自己憤憤不平,她心里聽了有些慚愧,至于自己要維護的權益,暫且擱置一邊吧。哥哥上小學的時候,在家里是個霸王,在學校卻是個鼻涕。這讓她很瞧不起。有一次,兩人相逢在胡同里,誰也沒看誰一眼,擦肩而過,她忽然鄙視到極點,撿起一塊小石子,朝他的身后扔了過去。還以為他不知道,結果他回家告狀,說她拿石頭打他,父母就說:你怎么打你哥哥呢。她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