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土房里發(fā)生的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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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參與伯樂主題:不一樣之【舊】

人一輩子會擁有許多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記憶,記憶也許是一團漂浮的磷火,也許是一條發(fā)瘋的野狗,也許是一方埋有親人的墳塋。而我毛骨悚然的記憶是那間土房,那間有著許多窟窿眼的土房。我每一想起,便感有凜冽寒風在拍打我裸露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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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那間土房的記憶,要回到六年前。那時,我被下派到自井村擔任第一書記,負責脫貧攻堅工作。上任的第二天,村支書給了我一項棘手的任務,四組貧困戶范樂生年終人均工資算賬無法達到最低保障,安排公益崗位,他也不肯去,臨近年終,要與他做好思想溝通。

那天,我初見那間土房,就坐在土房旁的石梯上,聽著范樂生給我介紹他的個人情況。

我問他:“全村就你收入最低,最低我們不怪你,知道你家有殘疾人口,但給你安排公益崗位,你為什么也不肯去?”

面對我的詢問,范樂生并未立即回復我,他低頭沉思,然后再諂笑著說:“李書記,我錢夠用。”

來之前婦女主任張姐和我說過范樂生。為人固執(zhí),柴米不進,如今一看倒也確實這般。但不管如何,任務為重,我只好放下性子,心平氣和地再說道:“范大哥,我們的目的是要你過上好日子,你現(xiàn)在連國家最低收入標準都達不到,怎么生活。”

范樂生沒再說話,只是繼續(xù)笑著。

“范大哥,這也是我們的任務。公益崗位不難,一天三小時,輕輕松松把錢拿,別人想要還得不到呢。”我的眼神落在范樂生臉上,期待著他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

范樂生囁嚅地說道:“李書記,公益崗位我的時間不夠,要不你給我換成小雞苗,50只,100只都行。”

天空中原本遮住烈陽的烏云飄走,只剩下赤裸的太陽。那刺人的光芒散落在我憂愁的臉上,我的憤怒再也藏不住了。

“時間不夠?”我猛地站起身,沖范樂生吼道。

范樂生見狀也立即站了起來,“我……我老婆精神有問題,我不敢走太遠,放心不下。”他解釋道。

此刻,我與范樂生都面對面地站立著,誰也沒再說話。那輪太陽將我的影子與他的影子交融在窟窿土房上。我看著土房墻上合二為一的影子,心里多想范樂生也能像這道影子一樣,與我們駐村干部的思想進行一次融合,明白我們的用心良苦。

正當我陷入沉思時,陡然,土房傳來幾聲嘟嘟聲響打斷了我。須臾,嘟嘟聲響又變化成了聒噪的說話聲,緊接著再變成細小的喃喃聲。時而像與人爭吵,時而像自言自語,其中還不時伴著鐵鏈碰撞發(fā)出的丁零聲。

隨后,土房的木門也開始抖動發(fā)出聲響,如同敲鑼,如同打鼓。眼前的突發(fā)情況讓我感到疑惑且恐懼,一股寒意上頭澆滅了我那本是憤懣的情緒,我本能地后退了幾步。

范樂生大概也看到了我臉上的不安,連忙解釋道:“李書記,我老婆病犯了,她有點精神病。”

土房的聲響越來越大,范樂生急促地與我道了別,進去了土房。他進去土房后,那間土房新加入了一絲微弱的男性說話聲。從這微弱的聲音中我好似看到了范樂生跟妻子說話的樣子,蠟黃的臉,參差不齊的漆黑牙齒,而他的妻子,則是披頭散發(fā)地站在他對面,如他那般諂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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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去了很多年,為何我會突然再提那間土房,因為此刻我正站在那間土房面前。我雙目凝視土房,看著土房上那些窟窿眼,像一個不懼生死的武士一般站在它面前。

再次回到這里是因工作安排要對脫貧攻堅工作做一次回訪。細細算來,從我駐村結束回縣城后,這是第一次回村,也是那次毛骨悚然的經歷后第一次再站在這間土房面前。

我不記得在土房面前站了多久,是范樂生先叫住了我。他見我傻愣愣地看著土房,便引著我往旁走。再見范樂生,感覺他身上發(fā)生了些許的變化,他不再老是諂笑地看我,心境也變得沉穩(wěn)許多。當然,范樂生的家也發(fā)生了些許變化,上次來時,土房旁有一座搖搖欲墜的半成品磚房,如今搖身一變竟成了朱樓碧瓦的小洋房。

范樂生遞給我一條矮凳,我與他一同坐在那新修的院壩中。坐下后我的眼神依舊縹緲地看向那間讓人不禁寒戰(zhàn)的土房,我期待著再次感受那一聲聲如同口技般的聲響,感受那一股股寒意的到來。

“不用看了,她已經走了,前年的事。”范樂生遞給我一支煙,把我那飄走的神魂拉了回來,我回頭看到他臉上沒帶任何情緒,顯現(xiàn)出此刻不該有的平靜。

“走了也好,你也不用再每天都守著她,這樣也能去多掙點錢。”我將煙點燃,送到嘴中。下鄉(xiāng)那兩年,我見得太多,農村的貧困人口大多都是一人致殘,全家致貧,一家子人守著一個人,而徹底解決貧困也并沒有太多有效的方法。

范樂生也點燃了手中的煙,透過兩人吐出的層層煙霧,我終于還是看清了范樂生臉上的些許神情變化。變化是微小的,但又是真實存在的。那布滿褶皺的嘴皮在上下抖動,腮邊細小透明的汗毛也變得傲然挺立。

范樂生用皸裂的老手將煙夾住,抬頭深情地望著土房,對我說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我和我老婆的故事。”

范樂生說這是他與他老婆的故事,但我認為這是那間土房的故事。

范樂生說他老婆名叫柳麗,那年他十九歲,她十八歲,兩人經人介紹走到一起。

他說他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見柳麗。那天,一早母親就讓他穿上新縫的棉布衣服,跟在那個有著水桶腰圓腦袋,穿著碎花襖子的媒人張嬢后面往鄰村走。那幾日,天連續(xù)下了好幾場小雨,丘陵地帶下過雨的泥巴田坎極其不好走,加上人來熟的張嬢每遇見一人都要與之寒暄幾句。所以那天范樂生記不得走了多久的路,只記得出發(fā)時天未亮,到目的地時已是晌午。

初見柳麗,她正蹲在她家的石板曬壩上搓衣服。聽到遠處傳來走動聲響,柳麗這才抬起泛著紅光的臉頰望出來,兩人四目相對。范樂生看著眼前這個的姑娘,一張圓潤的鵝蛋臉上長著一雙動人的大眼睛,大眼睛下是一個高挺的鼻梁和一張紅潤的櫻桃小嘴。范樂生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姑娘,他感到心跳急速加快,這種感覺和他當年摔壞了家里的古董瓶子不敢告訴父親是一樣的。范樂生不敢再將自己的眼睛與柳麗對視,便偷偷往旁邊挪一步藏到了張嬢龐大的身軀后面。

那次見面后,范樂生與柳麗匆忙又見了幾次,兩家都認為這樁婚事可以商量,便決定次年進行婚禮。而范樂生早已等不了那么久,一有空閑時間就偷偷跑去與柳麗約會。那時范家比柳家條件好上許多,范樂生把家中好吃的藏到包里,每日干完農活后小跑著給柳麗送去,然后再就著月光獨自往回走。嘴上不停哼唱著從錄音帶里新學來的流行歌曲: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熊火焰溫暖了我的心窩

每次當你悄悄走進我身邊

火光照亮了我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閃爍

仿佛天上星星最亮的一顆

……

次年,范樂生與柳麗如約進行了婚禮。婚禮是在那間土房進行的。那日,土房外天空格外晴朗,小麻雀、斑鳩、畫眉鳥在土房前的竹林上演奏著一曲曲婚禮交響樂。土房內,兩位新人站在堂屋中央,在媒人張嬢的主持下進行著叩拜儀式。

“一拜天地,三生石上有姻緣,二拜高堂,撫育之恩似海深,夫妻對拜,風雨同舟到白頭。”媒人說完這句時,兩位新人四周擠滿的腦袋們便開始起哄,他們在新人旁邊圍成圓圈,歡呼著、嬉笑著、打鬧著,為這一對郎才女貌的新人送去祝福,那一刻,土房方圓百里都充滿了喜悅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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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范樂生正回味無窮地跟我描述婚禮上的人與事,什么時候起的床,怎么接的親,拜堂之后喝了多少酒,見了多少人,他說那天的每一秒都刻在了他的腦海里。我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透過他眼中那閃爍的光芒我似乎也穿越到了那場喜悅的婚禮上。

說完婚禮后,范樂生突然變得抑郁了,他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散,眼睛里那星星光芒變成了絲絲血絲。他不再說話,只是顫抖著嘴唇抽了一口煙,然后扭頭深情地看著土房前的竹林,似乎他還在尋找著結婚時樹上的那群鳥兒。

作為一個電影愛好者,我看過許多悲劇電影,里面的橋段大多為前喜后悲。在范樂生神情變化時,我盡力去想象著那間土房將會發(fā)生的悲劇。而當范樂生幾度哽咽著將剩下的故事講給我聽時,我才知道原來他面向竹林并非在尋找鳥兒,而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那間土房所發(fā)生的悲劇也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簡單。

婚禮后的第三個月,柳麗懷上了范樂生的孩子,那日,得知兒媳懷孕的范父與范母站在土房前興高采烈地告訴范樂生,他們準備在土房隔壁給他們新修一間屬于他新家庭的房子。那一刻,范樂生、柳麗、范父、范母四人全部籠罩在新婚、新房和新孩兒的三重喜悅中。

可能是土房擁有靈性,也可能是土房在另一個時空便是一個悲劇的存在,所以土房并未讓范家自然延伸出另一個范家,而是像鮭魚一樣,以結束一代來延續(xù)下一代的極端方式進行收尾。

新房修建前期一直都挺順利,到房屋封頂那天,厄難突然降臨。那天,首先登場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陣雨。雷雨的加持使得傍晚的天空越發(fā)昏暗,站在樓頂?shù)姆陡概c封頂工人因工期延誤發(fā)生爭執(zhí),在一家人幾番勸導之后,兩人才逐漸平靜下來,決定先下樓吃飯。昏暗的天,濕潤的木板使得不滿的工人突然踩空了腳,范父見狀,伸手去拉住了工人的手,這一拉,范父也雙腳踩空,啪的兩聲巨響,兩人從10米高的樓頂?shù)袅讼聛怼?/p>

先落下的是那位工人,他抱著腿在雨中痛苦地呻吟著,咒罵著不該來接這趟活兒。在他旁邊,范父平躺在廢棄的木板堆上一動不動。一根木樁刺穿范父的心臟,暗紅的鮮血順著那根木樁滲到了地面,碩大的雨點滴落下來將血液稀釋,頃刻,地面變成了一片血海。最先看到范父身體里木樁的是范母,接著是范樂生、柳麗,那一瞬間,呼喊聲,電話聲,慟哭聲一觸即發(fā),暴雨越下越大,雷聲越來越響,人群聲也越來越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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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極力去想象那場悲劇。我置身于那雷雨之中,讓碩大的雨點滴打在我頭發(fā)上,臉上,裸露的肌膚上。我好像看見了范樂生,他無助地站在暴雨中,臉上雙眼凝聚,充滿著不甘。

范樂生的咳嗽聲帶回了我,我看到他又掏出了煙,這已經是第三支煙了。他顫抖著將其點燃,伴隨著口中騰出的煙云他堅定地說道:“父親的葬禮上我沒有哭,從小他教導我堅強,我想我不能倒下,我要擔起家里的重擔,母親、柳麗還有我那即將出生的孩子他們都需要我。”

“可是……”

范樂生變得哽咽了,他抬頭看向天空,以自嘲的語氣繼續(xù)說道:“可是上天就像在跟我開一場沒有結局的玩笑。”

范樂生告訴我,范父去世后,摔斷腿的工人要求賠償。本就身體羸弱的范母,受不了打擊,一度臥床不起,半年后也在那間土房中離開了人世,而范樂生本該降臨的孩子也在這一場噩耗中流產了。

范樂生問我:“你說我們一家人也沒有做過什么惡事,怎么這樣的事情都能讓我們遇上?”

我愣怔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呀,上天總吝嗇賦予世人永恒的平靜。本應幸福的人生,一場意外,支離破碎,世間此樣之事還少嗎?

須臾,我還是以“入世者”的口吻安慰了范樂生:“你老婆精神失常也能理解,這事兒換誰都承受不了,一年,走了兩個至親,欠下一屁股債,未出世的小孩還……。”

“柳麗是個堅強的女人!”

“柳麗是個堅強的女人,你不了解她,光是這點事,她是不會垮掉的。”對于范樂生的反復強調,此刻的我顯得一臉迷惑。

“母親去世后,一蹶不振的反倒是我,一年時間。我想不通為什么這樣的事會發(fā)生在我身上。我喊柳麗走,我不想她跟我一起過苦日子。”

“也不至于是苦日子吧,錢可以慢慢掙的。”我說道。

“那個年代,錢來得不容易,我一個20歲出頭的小伙子,沒有技能,沒有手藝,那件事后法院判我賠償給工人5萬元,那時候零工一天才十多塊。”

“賠那么多?”我反問。

“腦震蕩,左腿摔斷,事后法院判定是我父親的原因。”

“那柳麗走了嗎?”我接著問。

“那段時間我脾氣暴躁,也不去地里,每天一個人窩在那間土房喝酒,100斤高粱酒我三個月喝光了。柳麗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回家還要照顧我,后來她爸媽過來找她,強行把她帶走了。我本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可有一天早上我醒來睜開眼,她就站在我面前,手里晃著兩塊涼透的餅。我沖上去抱著她號啕大哭,我對著她發(fā)誓,我一定會讓她過上好生活,一定會讓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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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陣微風拂過,那烈陽灑下的光芒倒也變得柔和了幾分,我看向范樂生,他的眼神恢復了些許神色。那間土房里發(fā)生的故事還在繼續(xù)著。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結果,我多希望他能如那誓言一樣和柳麗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范樂生手上的煙又燃盡了。我知道他沒有煙是講不出故事的,所以我扯出一支玉溪遞給他,再點燃,繼續(xù)聽他跟我講述后面的故事。

柳麗回來后,范樂生砸掉了酒壇子,他發(fā)誓從此滴酒不沾,他帶著柳麗遠去深圳,經親戚介紹在一家鞋廠務工。八年時間,他拼命掙錢,不僅還清了法庭判的五萬元債務,還存下了一筆小存款。他拿著這筆存款,回到家鄉(xiāng),開了一家低價鞋店。靠著自己在深圳鞋廠鋪下的關系,低價拿貨低價賣貨,一時間范樂生的鞋店搞得風生水起。

也是那年,范樂生的家庭再次迎來一條新生命,是個女孩兒,一家人其樂融融,生活回歸正軌。

可好景不長,某天,店里來一趙姓男子,男子說是過來要錢的。經詢問,此人正是之前那位修房工人的兒子,男子說他爸瘸了,媽跑了,自己沒工作混社會,都是因為范家才會讓他有如此下場。范樂生十年前見過此人一面,那時在法庭上他才八九歲,范樂生見他可憐,如今自己生活也好過一些,便拿出三千塊錢給他,權當這筆錢是以前的利息。事后,范樂生與他簽訂協(xié)議,表示此后兩家再無瓜葛,男子拿錢后,興高采烈地走出了店門。

范樂生本以為此事已就此了結,可沒想到半年后趙姓男子再次出現(xiàn)在他眼前。最初說向他借錢,見范樂生不是吃軟的人,便直接以范樂生老婆孩子威脅他。柳麗不想節(jié)外生枝,曾幾次勸說范樂生,花錢免災,可范樂生那傲人的骨氣容不得自己一丁點妥協(xié)。

之后的一個月,范樂生的門被潑黑狗血,電話被騷擾,范樂生也報了警,立了案。

直到那天,范樂生按例到深圳拿貨。剛到深圳便突然接到警局的電話,叫他馬上回家,范樂生快速地趕到警局,再趕到醫(yī)院,他站在住院室門口,愣怔地看著那潔白病床上端坐著的女子。女子頭上綁著帶有血跡的繃帶,披頭散發(fā),雙眼呆滯,時而嬉笑,時而哭泣,那女子回頭愣怔地看著范樂生。他看清了她的臉,他歇斯底里地喊著:“柳麗、柳麗……。”他的淚水被眼中的血絲映成了紅色,他的呼喊聲響遍了整個醫(yī)院,他哭紅了眼,哭干了淚。

警察告訴了他事情的經過。柳麗出事時,趙姓男子與一名同伙翻進范樂生家中,起初本想等范樂生回來再搞點錢,等了一天只等到柳麗一人回家。看著眼前這個豐腴的女子,趙姓男子邪惡的欲望占據(jù)了他的頭腦。他趁著柳麗換鞋的功夫,捂住她的嘴將她拖到那本屬于她與范樂生的潔白大床上,柳麗不停掙扎著,滾燙的淚水如同卸閘的洪水從眼角直淌而出。她看著眼前的畜生一件件扯掉自己的衣物,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無聲地咒罵他。趙姓男子被她的眼神嚇到,拿起床頭柜上的煙灰缸將她敲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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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一朵烏云遮住了太陽。離了陽光的土房,墻面的窟窿洞再次浮現(xiàn)。那間土房所牽引出的故事讓人痛心。我望向范樂生,他的手臂鼓滿了如土房窟窿洞般的褶皺青筋。

范樂生說發(fā)生此事后,便把所有家產悉數(shù)變賣,將女兒托付給岳父岳母照顧,獨自帶著瘋掉的柳麗四處尋醫(yī)治病,同時他發(fā)誓一定要找到姓趙的狗雜種。范樂生在外奔波了五年,妻子依舊瘋瘋癲癲,那趙姓雜種也一直沒尋到。花光積蓄的范樂生最終只能帶著妻子回到自井村,將這間還能居住的土房收拾給柳麗住,自己則住在那間夏不遮日,冬不遮雨的半成品樓房。

我站起身,操起國粹憤懣向遠方罵道:“警察都是吃素的嗎?十多年他媽的抓個人都抓不到?”

“還是抓到了,前年在緬甸抓住了這個狗雜種。”范樂生說。

那天,天忽然下起暴雨,電閃雷鳴,好似有人在哭泣一般。從法院匆忙趕回的范樂生顫抖地握著柳麗的手,他跪在她跟前,淚流滿面地跟她講:“抓住了,狗雜種抓住了,法院判了他無期。判罪那天,我真他媽想沖上去一刀殺了他,柳麗,你快回來吧。”柳麗并沒有回答范樂生,只是對著范樂生如同往日一般呵呵傻笑。

次月,柳麗走了,沒有征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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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講完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不知不覺,頭頂?shù)牧谊栆呀涀兂闪讼﹃枴O﹃柕挠鄷熣找谕翂ι希翂τ诛@得那么可愛,不再是毛骨悚然,也不再是悲傷至極。范樂生扔掉手中那沁濕的煙頭,擦干臉上撲簌簌的淚水,站起身對我說:“今天范安安放歸屬假,我得去給她準備晚飯了。”

范安安是范樂生和柳麗的女兒,范樂生和我講,去年柳麗走后,他接回了女兒,并給她重新取名范安安。希望她一輩子平平安安,不要像自己一樣經歷那么多挫折。

那天臨走時,范樂生對著我那離去的背影突然喊道:“李書記,謝謝你的100只雞苗。”我停住腳步回頭望向范樂生,他瞇縫著眼微笑著站在那間土房前面。遠遠望去,土房在夕陽下變得模糊,好似只有范樂生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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