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對她說，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然后現(xiàn)在我三十歲，而她十五歲，永遠的十五歲。

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一】

我和吳婧從小一起長大，吳婧小時候就很漂亮，漂亮到學校小賣部的阿姨一看到她就笑瞇瞇的，還總是給她兩顆一毛錢的糖果。

當然她總是分一顆給我。

我可喜歡吃糖了，可是媽媽說小孩子吃多了糖就會蛀牙，所以不太會買糖給我吃。

媽媽說了很多很多話，我每一句都得記得好好的，不然媽媽會生氣。

吳婧在我們六年級暑假那年躺在我家床上，對我抱怨，“雅雅，你媽媽好啰嗦哦，你別聽她的，初中可好玩了，我聽我一個姐姐說初中有好多談戀愛的呢！”

我有點困，女孩子細細小小的聲音有點模糊，于是我只好嗯了一聲，然后陷入黑甜的夢鄉(xiāng)里。

【二】

我記得那是初二的時候，我和吳婧都在學校住宿。

吳婧傍晚的時候去學校小賣部買了好多罐啤酒，裝在書包里，運回寢室。

她說她失戀了，不開心，要喝酒。

我小心翼翼地拉她袖子，“別呀，為了許充那樣的壞男生，不值得的呀。”

她不聽我的，上晚自習的時候跌跌撞撞，還趴在桌子上哭的迷迷糊糊。老師沒有管她，第一節(jié)下課的時候在走廊里吐了一地酸水，然后還是迷迷糊糊的。

我好心疼。

第二堂晚自習課我和老師請假，拿了拖把和水桶，默默拖地。

那時我看著被學校燈火映明的夜，想著明天傍晚可以約吳婧去學校旁邊的服裝店，順便請她去吃麻辣燙。

那其實是我為吳婧做得最讓我感動的一件事，也是那么多年來，我記得的最深刻的一件事。

【三】

高中的時候我考到了重點中學，而吳婧還留在那個小小的中學，繼續(xù)她的戀愛生涯。

在高一的一次期中考試后，我驚悚地發(fā)現(xiàn)，我看到了鬼。

第一次是在公交車上，一個長發(fā)擋住了面容的女人坐在最后一排，沖剛上車的我詭異一笑。

我開始心跳加速起來，不敢再往后看一眼，坐在最靠近公交車司機的地方，捏著書包帶子看著前方。

后來每一次大考后，我都能在公交車上看見那個詭異的影子。

一次兩次我尚能安慰自己說沒關系是幻覺或者是人家不經(jīng)意間的對上眼，可是隨著每次月考都這樣，我真的覺得接受不了。

我不敢和媽媽說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只好委婉和她提，說我可以不可以接送，不要坐公交車了，媽媽說她沒有時間。我想用自行車上下學，可媽媽說讓我懂點事，公交車上的時間可以用來學習，可是騎自行車一天兩個可以用來學習的小時都沒了。

【四】

我在電話里給吳婧說這件事，吳婧非常仗義地相信我，聽著我的哭訴，然后很心疼地安慰我，說和我一起去搭公交車。

“可是你和我學校隔那么遠……”

“沒關系呀，我都不知道逃課多少次了～”

我們到高中，雖然距離上很遠，也不能經(jīng)常見面，但是吳婧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還是吳婧最好的閨蜜。

所以那次我和吳婧約定好，高一期末考試那天傍晚，她到學校等我，陪我一起搭公交車。

【五】

那天風很大，我覺得眼淚都要被吹出來了。出校門的時候吳婧窩在保安室，那個平日里有些不茍言笑的五十多歲的大叔還笑瞇瞇塞給她一把奶糖，然后她像小時候那樣分一半給我。

吳婧從小就有讓人溫柔以待的能力。

我手抓住她的手臂，她穿了一件毛絨絨的外套，所以很暖和。

我小聲對她說一些學校里的事，說有些怪的老師，笑的莫名有點假的同學，還有我永遠也進步不了的成績。

吳婧她摸摸我頭，笑的很好看，她說，“雅雅～沒關系呀，我們倆最好就好了呀～”

那個時候下學的高峰期過了，馬路上車輛已經(jīng)不怎么堵。吳婧她沒有問我為什么那么晚才出來，只是把手插在口袋里，在橘黃色的路燈下，笑瞇瞇地說，“有我呀～”

嗯嗯，我只有你了。

【六】

公交車來得有點遲了，吳婧先上車的，我不敢放開她的手，怯怯地向最后一排看去，果然那個女人還是在那里。

我們在靠近司機的位子上坐了，“婧婧，你看，看見了吧？！”

“她她又在看我！”

吳婧向后看，公交車上還是有幾個人的，她搖了搖頭，“沒有呀，雅雅，我沒有看見什么人……”

“就在最后一排那個靠左的位置！你一定看見了！”

“雅雅……”吳婧看著我有點為難，然后松開了眉，“這樣吧，我們到最后面坐，有我陪著你的。”

“……嗯！”

【七】

“婧婧，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嗎？我怕這條成長的路上，我們說好兩個人一起走，一起上大學，工作，找男朋友，結(jié)婚，彼此的孩子認對方做干媽，說好的這些，最后只有我一個人走。”

“我知道我不是那種讓人喜歡的孩子，從小就不是，所以我從小就好喜歡你，想著可以和你一起玩，一起寫作業(yè)。”

“我在你身邊，慢慢地不再內(nèi)向，別人說起你的時候，也可以順便提一提你旁邊的孩子，很乖。”

“婧婧啊，我們還有好多事沒有一起做，你以前不是說要守護我的嗎？”

高一那年的期末考試，我終于告別了婧婧，她得以永遠沉眠黑夜。

高一那年的期末考試后的傍晚，我在公交車上，泣不成聲。

【八】

“誒，婧婧啊，我覺得那件衣服好漂亮～你穿的好好看！”

“……不知道我不喜歡裙子嗎？嗯？”

“誒呀！別撓我呀！在馬路上——”

“……快讓開——”

“啊——！”

“砰！”

“婧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