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是最難求的。”他突然反手拉住了我的手,一股溫暖從掌心傳來:“你要知道,雖然你因此感覺得不到平靜,但是對田田、對如君……對我來說,知道如果發生什么不幸的事,至少有人會有所……觸動,這感覺還不錯。這就是你煎熬的意義。”
(四)前路知己
1.
東去春來,日子轉眼就過去了,在如君“呵斥”中,我慢慢吃的多起來,身體長回來十幾斤,如君看著秤上數字還是不滿意,每天總是叮囑我吃很多。我去理發店里20元剪了個齊肩短發,原來燙的大卷還行將末路的隨意卷曲著,如君說看起來清爽多了。
“就是還有眼袋。”她輕輕戳著我的眼睛:“本來你這種內雙很好看的,有眼袋就反而像腫了。你搬去和我擠擠住把?總在店里睡睡不好。”
“還是不了。”雖然現在好多了,可是晚上還是會失眠,我不敢告訴如君,不然她又要著急安頓我,雖是好意,但我懶得推辭。
阿天只來過兩封信,這樣的紙信斷絕了郵件隨時往來的可能,但漂洋過海而來,愈發顯得珍貴。阿天現在重新申請讀研究生,信上他說他過的很好,給我看他認識的辣妹的照片,校舍的照片、大峽谷的照片,但兩次都沒有他的照片。我起筆回信,給他講述如君、邵先生、田田,告訴他:我也很好,你一定保重自己。
自從那次山頂之行后,邵先生也對我隨和了些,他雖然還是那樣不茍言笑,只是冥冥之中多了幾分默契,每每我發呆失神的時候,他會把賬本遞給我、或者讓我去換水、或者漫不經心的說:王可,來客人了。
日子就這樣一日日的過著,控制了免單次數以后,店里的情況明顯好轉了一些,邵先生趁如君不在時告訴我,貼的錢少了一半,如君的賬上也日益有了些盈余,每個月還會給我發些零花錢,因此三個人都很舒心。
轉眼便到了盛夏7月,如今,我居住在這座山間小城,對周圍的一切已經開始慢慢熟悉,生物鐘適應了新環境,每天早晨6點準時醒來。睜開眼,陽光會正從百葉窗的縫隙里筆直的擠進來,拉起碩大的百葉窗,明亮的晨光傾瀉而入。
7月里,只有早晨的太陽沒那么毒辣,推開玻璃大門,陽光伴著晨風,幾份清爽明亮。街上還沒什么人,我抻抻胳膊伸個懶腰,回店里倒了杯純凈水蹲到馬路邊洗臉刷牙,偶爾路過晨跑的人熟稔的和我打招呼,我笑著揮揮牙刷:“早啊!”嘴里的泡沫噴出去半米。洗漱完畢,換身干凈衣服,等著成大哥、或等著如君來店里。每每送花的早晨,成簇的新鮮花朵堆在店里,沐浴著晨光,分外的沁香撲鼻。
你瞧,我們講著講著,就回到了故事的開頭,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么樣的狀態,安靜、友好,無所謂喜樂,無所謂追求,我甚至覺得這樣安寧的生活到死,便是生活的本質,那些喜怒哀樂都是在本質外所衍生的枝椏,茂盛與否并不不會有實質的影響。我知道這樣有些消極,可我卻感覺十分如此,當然這些我沒必要和別人講。
很快我就慶幸我沒有對別人講,因為我錯了,這樣的想法簡直就是不諳世事的少女情懷,讓人羞愧。
2.
炎熱的夏天總是很漫長,每天我都灌自己很多很多的水,仍是覺得又渴又悶,終于如君中暑倒下了,從早上便開始發燒。我關了店,去她家里照顧她,吃藥、冷敷,一直到中午仍高燒不退,喝了點粥全吐了,我沒了辦法趕緊打電話給邵先生,邵先生掛了電話趕了過來,簡單商量后,邵先生帶如君去醫院排隊,我回店里取如君落在那里的醫療卡。
因此,當田田幼兒園老師著急的跑到店里時,我正在抽屜里著急的找卡片。
“怎么都不接電話!”
我抬頭,田田老師正一手扶著門框著急的喘著氣,額前的頭發被汗打濕粘著額頭,看樣子是一路急著趕來。我認識田田老師,田田爸媽在外地工作,一般都沒法參加幼兒園的親子活動,我和如君會陪田田去。我被她焦灼的語氣嚇的心里一驚:“我沒注意手機,田田怎么了?”
“快走,田田要做手術。”
我抄起如君的醫療卡,迅速合上抽屜,跟著田田老師跑出店門。
“邵老板不在?我還想他可以開車送我們,我打不著車坐著公交來的,我們要快點。”田田老師一邊走一邊急急的說。
邵先生在送如君,根本趕不過來啊,我著急的想著并沒有開口,說了也沒用。
“有了!”昨天成哥送完花有事把車放在了花店,現在車和鑰匙都在店里。
田田老師看我騎著紅色的三輪電動車沖出來嚇的倒退兩步:“你會開嗎?”
“不會,上車!”
我拉著坐在三輪倉里的老師跑出去二十幾米,猛的掉頭:“等下我忘了鎖店門!”
田田是心臟病突發,我聽著醫生說的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田田已經進了手術室里,幼兒園的園長把田田奶奶接了過來一起在等候區等著,每每有手術結束,護士就喊XXX的家屬去哪里哪里接病人,田田奶奶呆呆的坐著,護士每喊一次,就想要站起來,我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寬慰,跑去買了吃的塞給田田奶奶。
電話響了,是邵先生,一并瞥見的還有剛才老師的四五個未接來電。
“喂?”
“我們到了,你到了么?在急診門口的掛號處。”
“好的馬上。”
我和田田奶奶說一會兒就回來,轉身往急診大樓跑……
如君不是中暑,是肺炎,整個人燒的迷迷糊糊,醫院沒有床位,醫生開了點滴讓先去輸液室里輸液,輸液室里沒有床位,如君蜷縮著坐在椅子上。過了十幾分鐘,退燒藥起了作用,如君不再喊難受,我急急的把邵先生拉出門口:“快去看看田田,她……”
邵先生聽完一臉凝重:“你陪著如君,我去看看。”
如君已經昏昏沉沉睡過去了,我借了毛毯給她蓋上,坐立不安的等著邵先生的消息,打電話過去不是占線就是沒人接。
過了將近兩個小時,邵先生回來了,他額前的頭發有些亂,緊鎖著眉頭稍有些舒緩。
“手術很成功,暫時沒有危險了。”
“謝天謝地!”我長出了一口氣。
“我聯系了另一所醫院,那里有床位,等輸完液我們帶如君去那邊住院。”
“好!”
“你去看看田田吧。”
“好。”
我發現我不會說其他的話了,我起身讓邵先生坐在如君身邊,跑向病房大樓。
田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麻醉還沒過去還沒有徹底醒過來,她帶著氧氣罩,身上插著管,弱不禁風的躺在碩大的病床中央,瘦弱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呼吸著,看著那樣孱弱的小生命,我的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請問哪位是病人家屬?”醫生的聲音,坐在病床邊的奶奶應聲紅腫著眼睛轉過頭。
大夫輕輕的搖搖頭:“有沒有年輕人?孩子父母呢?”
我想說話,可是眼淚止不住的落:“已經,已經……”
“已經通知了,正在趕回來,明天可以到。”
我轉過頭,是邵先生,他抬起手輕輕拉住我的胳膊,我卻突然控制不住了,想要大聲哭出來,邵先生的手微微使力,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在這里哭。
“這么小的年紀,以后要長期觀察,明天家屬一到立刻來找我。”大夫說完離開了病房。
邵先生走到田田奶奶的身邊:“今晚您回去,我們在這里盯著。我找了我朋友開車送您回去,明天一早再接您,您必須得休息好,還有好幾天要照顧田田的。”田田奶奶含著淚順從的點頭。
送走田田奶奶,我在田田身邊守著,邵先生去送如君轉院,晚上8點,田田終于醒了,直到11點多,邵先生才回到醫院里,田田剛吃了止痛片睡下。
“回來了?如君怎么樣?”我急急的看著他。
“噓——”他示意我輕聲:“沒問題,放心吧。”
“如君需要陪侍嗎?”
“她不用,過了10點也不讓陪了,田田是手術完不一樣。”
“哦。”
“你回家休息吧。”
“我還是守著吧。”
邵先生想了想:“也好。”他從包里拿出來一個裝了煎餅的袋子遞給我:“一天沒吃飯了吧?”
我真是餓極了,急忙起身接過來,突然眼前一黑……
等我醒過來后,發現自己被扶著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我揉揉眼睛,回想剛剛發生的事兒,貌似我是聞到一股香味兒后徑直倒下了。應該是餓的吧,我揉揉肚子,看看四周,護士還沒換班,看來只是暈了一小會兒,不打緊。
“還吃嗎?”我應聲回頭,邵先生疲憊的臉上淡淡的漏出一抹笑:“你可真行。”耳邊是他低低的聲音,他呼出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我這才驚覺我整個靠在邵先生身上,臉上不覺一熱,為顯得不刻意,我慢慢的坐直身子:“真是的,暈倒在醫院里都沒個床位。”
“餓暈也算病?”邵先生斜眼看看我,手臂有力的扶著我的肩膀。
一星期后,如君出院了,在家養病,我們怕她抵抗力弱去醫院容易傳染,直到又過了一周才帶她去看田田,不出所料,如君當場就哭的喘不上氣來。田田已經能坐起來了,也不用插管了,看到如君哭也跟著哭起來,田田的爸媽趕緊把如君拉出病房。
病房門口,田田的媽媽抹了一把眼淚:“我們決定把田田和她奶奶都接過去,再難也得守在一起。謝謝你們幫忙。”
我拉著田田媽媽的手:“總有希望,這比什么都強。”
過了一段時間,田田出院了,出院的時候,田田的爸媽發現醫療費已經被結清,那天邵先生沒有來,我們也自然知道了,是他結的。
3.
流火的夏天好像突然就結束了,秋風倏忽而至,如君已病好無礙,可是因著田田的離開,好像整個小城都突然變的蕭索起來。
“你說她會好么?”如君問我。
“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又一次的天道弄人,我已完全被玩于股掌,它掌著生殺大權,我知不知道有什么意義?
如君回家后,我抽出一枝玫瑰一片片的摘下花瓣:“好,不好,好,不好……”剩最后幾瓣的時候,我把花扔進紙簍,我起身準備鎖店門,這時有人敲門。
是邵先生,我打開門,請他進來,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也是這樣的場景,兩個人不禁都笑了。
“有事?”
他沒有回答我,看了一眼我扔在紙簍里的花,也沒說話,從紙袋子里拿出一瓶紅酒放在柜臺上:“酒量怎么樣?四位數的,想喝不?”
我突然真的好想喝酒,轉身從小角柜里找紙杯。
“不用找了。”他從裝酒的袋子里取出兩只杯子。
“你還住在店里么,給你配個沙發床把,算給你的福利。”
“謝謝老板。”我輕輕斜一斜手里的杯子,紫紅色的酒汁順著杯形凹成柔和的形狀,順著柔和的線條,我一口灌到嘴里。
“你喝的真難看。”
“說實話,”我抹抹嘴:“真喝不出哪里好。”
他喝盡自己酒杯里的,笑了笑:“浪費。”
“那你為什么找我喝酒?”我有點無所謂的問。
“同為天涯淪落人,你心情也不大好。”
我懂了,笑笑看著他,換了閨蜜的口氣:“你還愛黛林吧?”
“我不知道,”他頓了頓:“可能懷念那段感情比懷念那個人更多。”
“你看,這就是還有希望的壞處,念念不忘。”
“那你能忘了么?”
“我忘不了,”我盯著他的眼睛:“可我已經改變不了什么了,你還有機會,所以你比我更掙扎。”
他有些自嘲的笑笑,舉起酒杯:“你贏了。”
突然,我不再想把自己那些古怪的想法埋在心里,我想把我滿腹的心情都講給眼前的這個人聽,我拉住他的袖子:“你知道么?我以為不去希望,不去期待,塵歸塵土歸土,拋棄那些深愛的、痛恨的,就可以了無牽掛平靜的度了余生,可這簡直就是放屁!只要我活著一天,總會對花花草草、對身邊的人投入感情,但凡他們有個三場兩短,我就必然沒法獨善其身。”我苦笑著低頭:“難道就不可以平靜的過一輩子么?”
“平靜是最難求的。”他突然反手拉住了我的手,一股溫暖從掌心傳來:“你要知道,雖然你因此感覺得不到平靜,但是對田田、對如君……對我來說,知道如果發生什么不幸的事,至少有人會……有所觸動,這感覺還不錯。這就是你煎熬的意義。”
我笑了笑:“本來以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再沒有牽掛了,又多出了你們。”他的掌心有力溫暖,我不想把手抽回來。
時間靜靜的流淌,這一刻讓我覺得很釋然,我注定沒有超凡脫俗到看透一切,我生命里還有那么多是我在乎的,是我想去擁抱的。我不知道我于邵先生是什么人,可他于我,他是重要的。
“我想吻你。”過了良久,他抬起頭,眼里并沒有太多的醉意,澄澈明亮的看著我,他深紫色的襯衫襯托著臉頰那么寧靜而篤定。
“我……”我想說我不是你女友,但我并不想讓他覺得我好像在要一個什么名分。
“我知道,需要找個理由。”他好像在認真的想。
我低頭冥思,慢慢給自己倒了小杯酒,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向他微微抬了抬空酒杯:“前路知己。”
他走到我身邊,左手輕輕攬住我的腰,右手扶著我的臉頰,他的唇附在我的唇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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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大雪”和“初夏“,這里是我們的原創,希望結識同為人妻但又不甘為人妻的你,在歸屬與自由,幸福與牽絆中,超凡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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