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湄
三月的水湄已經開滿了花,那些花,是水的裙裾。
花開在小徑旁,開在陰溝邊,開在湖灘的草叢里。很多花,像性子很急的小姑娘,邁著碎步跑。剛才還是骨朵,過了一瞬,居然給你看見嫩嫩的蕊兒。你不仔細辨,分不出哪一朵的特性。有的爛漫,有的單純,有的豐滿,有的清瘦,團團簇簇地,惹得你眼花。你這時只能用一個詞來說它:紛繁。
花朵是素凈的藍、白、黃。即使是紅的,也是淡淡的紅,跟剛剛洗了胭脂的水一樣紅。夜晚,有的花兒會收攏其花瓣,就像是把一天的人生故事珍藏;而有的,在夜里也露著笑臉,聽不遠處的水聲,看依稀的漁火。
綠色是花的母親,滋養著花的盛開。可到這個時候,母親居然悄悄退了,甘愿當起了陪襯。滿地滿地的新綠、舊綠托舉著,撫愛著各種不知名字的笑臉。
笑臉不光在岸上,過段日子,還會開在水里,也會盈盈地笑。那是荷花。
荷和紅顏
荷花是盛夏開的,紅顏早就來了。
紅顏不是古書里的女子,湖城人都喜歡賦予它男性的特征。但是在我的眼里,我總覺得它堅硬的外殼下的是一顆柔軟的心。
春天一醒,水里的草就綠了。水開始漾起來的時候,紅顏就開始在水草里面折騰。偶爾冒個泡,用大大的鉗子夾碎嫩草作飯菜。無事的時候,它們就在水里溜達,水真是好聞,有春天特有的體味。
荷花一開,水面就柔軟起來。紅顏喜歡伏在花莖上水面下,有風吹過,它不怕。就怕那男子的影兒,一個撲騰從水下退到水底,留給你一個稍縱即逝的紅色的背影。這個影子不屬于撐著油紙傘里在雨巷里漫步的女子,不屬于在斷橋上閑看風景的美婦。只屬于那正鮮艷盛開的荷。美其實就在于互相的矜持,像唱戲的女子和她剛剛甩出的長長的水袖,讓人柔軟得不行。
很多人喜歡探究荷與紅顏的相依相偎的秘密,但是用科學原理來解釋世間的美好情緣是不是太枯燥了呢?有些情意只能在傳說里詩意地流傳,浪漫得就像我自己給小龍蝦娶得名字——紅顏。
蔞蒿、豆花
蔞蒿是草,豆花是花。
都有淡淡的香氣,長在天地之間,領會的自然是天地的韻致。“蔞蒿滿地”,說的似乎是湖城的風景,豆花滿園,舞動的是精致的魂靈。蔞蒿在地,根在地下。啜風飲露,卑微的不能再卑微。家家戶戶,隨便到湖畔、田埂揪上一撮就是鍋里熱炒的佳肴,也有人把它曬干了,浸茶喝,那點余香會縈繞在你的腦際,你會覺得那有泥土和母親的愛在里面。
豆花趴在籬笆上,秋千架上。像小康人家的小姐,見過點世面,但還是少不了嬌羞。那些小花細碎碎的,染印在農婦的圍裙上,會招來貪蜜的蜂蝶。把豆花往水里一浸,細微微的水珠像小小的碎鉆,黏在油綠綠的葉子上。你可以熗,可以涼拌,你怎么著都行。
有人說,“人們的眼光習慣于向上張望,也因此錯過了觀看造物主落于大地上的細膩手筆。”我覺得蔞蒿和豆花就是造物主落在大地上的細膩手筆,幸虧湖城的人都沒有錯過。
油菜花開天下雨
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時候,戰事就近了。當遍野的油菜花開,黃橙橙的像上天潑下的財富,農人燦爛的笑臉和孩子不倦的笑聲就出來了。油菜用柔柔的枝條搓揉著風,搓揉著空氣,搓揉著人們的想象力。你聞不到濃烈的香,但是你可以感覺到躁動。有一種因子在你的心底一直竄到你的腦髓。畢竟,有很多愛情的故事是在這滿地黃花的背景下完成的。
可是,因為成長,有的美就不能長久。一場春雨,就是一地狼藉。李易安的“滿地黃花堆積”說的是菊花,殘菊的葉片瘦長,像侍女畫里面女子瘦削的肩膀或修長的手指,憔悴的不忍卒睹,讓人心疼。
油菜花的花瓣是圓形的,小小的花瓣玲瓏得很。落在地上,是美人嘴角的痣,也像極了印度女子眉心的裝飾。你可以說大地滋養了油菜花,也可以說油菜花即便落下都在裝點大地。
這種互惠互補的關系讓人又會想到綿綢的雨,每一場雨其實都是油菜的一次催熟。雨落在油菜的籽粒上,會變成汩汩的油,點點滴滴流在人們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