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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下午五點,何耀武已經將自己收拾了一番,換上了襯衫、馬甲和西裝,梳了一個光亮的油頭。他準備趕在晚高峰之前出門,準時到達憶南公館看看“冰冰”對他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他最后找了一眼鏡子,覺得對自己非常滿意,就好像是《羅馬假日》里的格里高利·派克一樣。他再次確定了今天如果“冰冰”真的有了他的孩子他能做一個帥氣的老公,同時如果她沒懷孕他也能風流倜儻的走開。正準備轉身去開門的時候,敲門聲傳來了。
——阿寶,是姆媽啊!
何耀武暗道“不好”。這冷老太太的記憶真的是時好時壞的。原本以為只是一句單純的去吃飯,憑著冷老太太連他和阿寶都分不清的記憶應該是睡個午覺就忘了的,怎么今天記性就這么好。真的要帶著這個“姆媽”去赴約嗎?他無奈的打開門。門外,冷老太太穿著一身藍底白花的棉質旗袍,手里拿著一只早就絕版的瑞蚨祥包包,銀白的頭發整齊的向后盤起,肩上披著蕾絲網格的披肩,腳下穿一雙黑色的矮跟高跟鞋。雖然面對著的是一個老太太,但何耀武還是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艷到。同樣驚嘆的,還有冷老太太。她打量著西裝革履的何耀武。眼里泛起了淚花,隨即又像少女一樣紅著臉低下了頭,輕輕的叫了一句
——志材……
何耀武是清清楚楚的聽見了“志材”這兩個字,心想著“這又是誰?一個阿寶還不夠嗎?”
——老奶奶,你看看我,我不是志材,我是……
——啊呀!原來是我家阿寶啊!儂看看吾這個記性,還以為你那個死鬼爸爸回來了呢!儂看看儂,真的幫他長的一模一樣!
何耀武本想反駁,但是卻想起前一秒在冷老太太臉上看見的表情。他明白了,自己之前認為的情場風流,愛就愛不愛就不愛,那根本不叫愛情。冷老太太眼里的淚花,和她臉上羞澀的表情才是愛情應該有的模樣。他不愿意再打破這樣的美好,輕輕彎腰伸出上臂,示意冷老太太挽著他。生澀的學著洋涇幫的江城口音對冷老太太說:
——姆媽,我已經拉了一個插頭了(叫了一輛出租車)。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冷老太太似乎又糊涂了起來,羞澀的挽上了何耀武的手肘。踮起腳輕輕地在他耳邊說
——志材,阿拉還是去憶南公館嗎?這次我包包里帶了平底鞋,不用儂再背吾回來了……
憶南公館是一個位于市中心老區憶南路上的花園洋房,據說曾經是一位將軍的府邸。何耀武攙著冷老太太來到預訂的座位上,一大束黃玫瑰已經擺在了桌上。
——志材,儂還給我買了花?吾老開心的額!吾可以帶一支嗎?
何耀武沒有說話,他享受著這種猶如老電影中的情節,摘下一朵花,別在了冷老太太的發髻上。輕輕的對她說
——你真美。
——死寧!儂還是葛個樣子。
冷老太太也沉浸在這時光膠囊里,也許在她糊涂的腦海里,只有和志材在一起的片段才是最美的。一個寡婦,拉扯大兩個孩子,還是在那個艱苦的年代。是什么樣的信念能支持她呢?何耀武想著,不禁又想到了周云彤,同樣是一個寡婦,同樣在這個鋼筋混凝土的世界里拉扯一個孩子。可是現在的她,連曾經最美好的記憶也留下了污點……
思緒一如風扇,來不及停止轉動。范寧寧就走了過來,白襯衫、鵝黃的百褶蓬蓬裙、頸上還系著一條鵝黃的絲巾。她敏銳的察覺到這飯桌上還有另一個女人的存在,但是還是保持微笑和何耀斌打了招呼。
——何耀斌,我來了。這位是?
——吾是阿寶的姆媽!儂貴姓啊?
冷老太太搶在何耀斌開口之前接上了話。
——阿姨我姓范,你教我寧寧就好了!何耀斌,原來你的小名叫阿寶啊!
——冰冰,你就別笑話我了,她其實……
——吾的阿寶今天幫吾講要和女朋友吃飯,吾就讓她帶我來了。儂看,他還給你買了花。
冷老太太將那一束黃玫瑰推到了范寧寧面前。范寧寧接過花輕輕一掃,八朵黃玫瑰,正好和自己今天的裝束搭配,便欣然收下,然后放在身旁的椅子上。但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冷老太太發髻上的黃玫瑰。這個動作被冷老太太看在眼里。
——吾這一朵啊,是吾的志材上次帶我來吃飯的時候給我別的。儂看,過了那么久還那么新鮮。志材總是要給我最好的。
說完,冷老太太又一次沉浸在幸福中。冰冰覺得不對勁,給何耀武使眼色。何耀武也知道該解釋一下了,于是說
——冰冰你別介意,她年紀大了,有的時候有點糊涂。我們先點菜吧!都喝點什么?
——阿寶,我想要喝大吉嶺。
——我還是老樣子,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