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大石磨(散文)
故鄉的大石磨
我出生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期,那時候,村中到處都可以看到大石磨,石磨也叫碾子,我記得當年在村東頭老楊家有個大石磨,前幾天我回到故鄉,特意去看看那盤磨,它被各種衣物和垃圾覆蓋著,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石磨的道道石印都鐫刻著歲月的傷痛和無奈。我看著它,勾起了我兒時的記憶。
那時的東北農村,大田里都種著玉米、高粱、谷子和糜子,如果要是想吃玉米面大餅子,或吃玉米碴子,高粱米飯,小米飯、黃米飯,高粱米面,用黃米面蒸黏豆包,都必須把玉米、高粱、谷子和糜子用石磨磨了。
我記得每到秋收的季節,家家把莊稼收回來后就開始磨米磨面了。村東西頭都有石磨,我和媽媽經常去東頭老楊家那磨米磨面去。我記得當時去的人很多,拉磨的是一頭黑色的小毛驢,一家磨完了,另一家接著磨。
大石磨就這樣旋轉著,我依然地記得,童年時媽媽背著我,每一次磨米,媽媽都跟著磨盤走,用笤帚向磨里邊掃糧食,還不停的給糧食翻個兒。鄉親們也和我媽媽一樣,幾乎都天天隨著那大石磨轉。那磨盤嘎吱嘎吱吟唱的聲音,至今還清晰地縈繞在我的耳畔。那時生活過得很窘迫,我爸爸是村里生產隊的隊長,家里的收入就是靠爸爸媽媽和哥哥每天出工掙工分,然后年底分紅,母親白天忙著掙工分養家糊口,晚上磨玉米、做飯、喂豬、洗衣服……真夠忙乎一整天。每一次磨完玉米,媽媽都要用條帚在磨槽上一遍一遍細心打掃,無論如何也不糟蹋一粒糧食。就是從那時起,我學會了節約。在家吃飯時,桌子上掉的飯粒我都會用手把它撿起來放進嘴里。
村東頭老楊家有個男瘋子,人們都管他叫楊瘋子,頭禿禿的,40歲的樣子,成年穿著一套臟兮兮的黑色袍子 ,兩只手經常囤著,見人就是一個勁的笑,然后自言自語,也聽不清在說啥。不打人,但每次和媽媽去他家時,我都躲在媽媽的身后,拽著衣襟不肯撒開,媽媽安慰我說,瘋子不在家,沒事的,不一會,我看那瘋子出來了,急忙跑到媽媽的身后,哇地一聲就哭了。媽媽哄了我半天我才算停止。后來我家自己就有了石磨,再也不去老楊家磨去了,也不用怕那個楊瘋子了。
聽爸爸說,是爺爺從山里請鄉親抬來兩塊大石灰石,雇請村中姓鄭的石匠修成的。盡管村上有了大石磨,但爺爺還是很珍惜它。
奶奶天天擦石磨,再加上每天鄉親們都來磨米磨面,石磨變得亮光光的。就這樣,田地里的玉米高粱谷子糜子都在磨盤中散發出飄逸的·米香。嘎吱嘎吱的磨盤演奏著生活的交響,我在一天天長大,媽媽的背卻一天天的佝僂起來。有一天放學回家,看見媽媽在做小米飯,用笊籬在撈飯,我看見媽媽的頭上有白發了,媽媽說:“你們都長大了,媽媽能不老嗎?”是啊,媽媽當年嫁給爸爸時,才19歲,爸爸那年25歲,我從當年爸媽的結婚照上看到爸爸是名軍人,穿著綠色的軍裝,媽媽依偎在爸爸身邊,爸爸身材魁梧,媽媽清秀怡人。秀發披肩,可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們兄妹六人的成長,媽媽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罪。我敬佩我的媽媽,媽媽就像辛勤的蜜蜂每天給我們在采蜜,我們這些兒女們細細地品味著媽媽用勞動的艱辛盈育出的甜蜜;細細地品味著爸爸用辛勤的汗水滋潤著的幸福。
后來,村里通了電,有了玉米粉碎機、碾米機等加工機械,大石磨在那里已經派不上用場。閑置多年的大石磨披風沐雨,昔日晝夜熱鬧的場面早已蕩然無存。后來,我到縣城工作,每一次回老家,我都會情不自禁地走近大石磨,用手撫摸著那盤冰涼的大石磨。
大石磨,鐫刻著一段難以忘懷的歷史,即使有一天,時間會把它全部化成空氣或泥土,但在我的心里,將永遠銘記著一個閃光的形象
那天,我噙著淚水,撫過灰頭土腦的石磨,曾經的熱鬧和困窘猶在眼前,我告訴石磨:謝謝你,是你溫暖了我們的生活。但我總是杞人憂天地擔心,當親人離開我們后石磨的命運?當土地不種莊稼后村莊的前程?
但我還是期愿,村莊里哪怕走剩下最后一個人了,也一定要保護好石磨,它就像有炊煙飄動的村莊,有心跳和脈搏,還有生活的氣息。因為不論時空怎樣流轉,石磨永遠是我身上的胎記,哺育我們的情感。
令人振奮的是,村莊里在建文化廣場,我家的那盤石磨被抬了去,現在這盤石磨成了一道最靚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