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施頁
整個下午我都在喝同一杯飲料。不停地續杯，直到它寡淡無味，已經嘗不出原本的味道來。
馬路對面的酒店逐漸熱鬧起來，一對新人直挺挺地站在門口準備迎賓。
那是我的舊識：我的前男友和他認識半年就結婚的女同事。我沒打算去跟他們打招呼，畢竟沒收到結婚請柬，孤身前往有些唐突。
我只是遠遠看著，我愛了七年的男人，最后娶了怎樣的姑娘。
他說他喜歡長發飄飄的女生，洗完澡過后，濕漉漉的頭發裹挾著洗發水的香味，用手慢慢搓揉，如此溫柔；他說他喜歡12cm的最佳身高差，胳膊可以隨意搭在她的肩膀上，就連親吻也極其的適合。
可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齊耳短發，微胖，個頭嬌小的女生。
也許，他愛她，便愛她現在的樣子。
分手后，他并沒有抱著應該對前一段感情負責的態度度過空檔期，而是很快陷入了新的戀情。他刪掉了朋友圈中與我有關的所有狀態，這比拉黑好友還叫我難過。
那一刻我明白，什么東西是我們極力想要抹去的？
胸口上的朱砂痣，白墻上的蚊子血，還有你戀愛后回憶里的前女友。
我不停用吸管攪動桌上的這杯飲料，它快速地轉圈，讓我想起了初識那天，他載我去校外騎的自行車。
入學軍訓，同系的我們被安排一起主持大一的迎新晚會。中學時期被壓抑的天性，到了大學便像是脫韁的野馬，歡快地怎么也拉不住。相視的第一眼我們就喜歡上對方，沒有隱瞞，沒有曖昧，便開始了兩個人的初戀之旅。
愛情伊始的樣子總是美好的，一顰一笑間都彌漫著戀人的味道。
我們一起坐車去郊游，沒有趕上回程小巴車。天色漸晚，我們攔了一輛黑車坐上去。一路上我都略顯緊張，他伸過身子，點亮手機屏幕摸索著，接著他將我的手放在車門把手上，在手機上打出一行字：萬一發生什么事，趕緊跑，別回頭。
看到這句話和他真誠的眼神，淚水一下子充盈眼眶，我用力握著他的手以表示回應。
相戀僅半年，從沒想過他竟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一陣暖心的感動。當時腦海中，已浮現他與黑車司機斗智斗勇的場景，盡管這一切并沒有發生。
愛情中，我是一個極其自私的人。當他對我好一點，我就發現自己更愛他一點。只有看到對方為我付出的感情，我才能放下戒備，回報以真心。所以，義無反顧、撲湯蹈火這樣的詞語，終究是不會出現在我身上。
他包容我的自私和小心眼。他說他知道我是一個極其沒有安全感的女生，他說他不會讓我的感情付之東流，他說我們會結婚，會一輩子好下去。
可相愛是一回事，愛情卻是另外一回事。我們總以為相愛的人一定能長久相守，很好的經營自己的愛情，其實并不全然。愛情是兩個相愛的人擦出的火花，至于這火花是大是小，是煙花還是爆竹，全憑他們自己。
人們為什么都喜歡剛從花房端出來的鮮花？因為嬌嫩欲滴，因為光亮新鮮。
愛情亦是如此。可再鮮艷的花朵都有索然無味的一天，視覺疲累是普遍認為的最好的解釋。
我們不再每天見面，打電話的次數也從一天幾次變成幾天一次；微信上的交流也逐漸減少，大段大段的對話演變成一些無聊的句子，并最終以“哦”“嗯”“好”這樣的字眼結束。
曾經滔滔不絕的話題，現在需要努力翻扒才能開的了頭；曾經連中飯吃了什么這樣瑣碎的小事，都能聊上一個小時，現在卻在久久沉默和和長長嘆息中，等待對方先掛斷電話。
不知何時，僅僅是不出聲面對面吃飯，都會讓我們感覺渾身不自在。好像只有各自把玩手機假裝沒有發現，才能緩解這樣的尷尬。
戀愛后，情侶間都有一種莫名的默契，你不說，我不提，誰都不愿當這個壞人。
沒有劈腿，沒有第三者，沒有父母的阻撓，我們找不到任何理由，為這段殘存的感情劃上句號。甚至，我們誰都不敢確定說，這段感情真的無法挽回了。這件事被我們藏在心里，可這是一根刺，它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它存在那里，時不時戳疼我們以示提醒。
大學畢業我讀了本校的研究生，他在本市的一家外貿公司上班。
我那比本科時期沉重地多的學業，他那三不五時就要出差的工作，給予兩人更多的空間，也拉大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明明只有半小時的車程，我們卻談出了異地戀的感覺。
“晚上要不要一起出來吃餐飯？”
“今晚要加班，恐怕沒有時間。”
“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我們有個新項目，周末可能要待在圖書館里。”
“你上次說的那家餐廳，前幾天重新裝潢開業了，要不要去嘗嘗？”
“算了吧，天太熱，懶得回來跑。”
就這樣，直到想看的電影下映，想吃的小攤消失不見，我們終究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那一次的約會，我們拖到一個月之后。我發現他瘦了，去年買的襯衫穿在身上，竟有些晃蕩。不知他是否發現，我的頭發剪短了，還換了顏色。
可對于此，我們都像約好了似的，只字未提。
那一餐飯，周圍人的熱鬧并沒有感染到我們。無言的沉默，偶爾問起對方的工作和學業，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愛情中的男女都是聰明的敏感的，愛情來到的時候，他們知道；愛情死去的時候，他們也知道。
看著他僵硬且嚴峻的表情，我知道我們的感情已經結束，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至于是何時，我在也思考。也許是住在一起卻因不能忍受對方的生活習慣而大聲爭吵時，也許是有一天突然發現他沒有我想象中這么完美時，也許是看著這個人，覺得怎么都提不起興趣時。
研究生畢業前，我在老家已經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很清楚，這件事不需要跟男友商量。
我們都沉著氣，在等畢業分手的這一天。
如我所料，跟他提起的時候，他臉上沒有一絲詫異，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起伏。他沒有問我為什么不留在這里，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回家的時候我送你。”
機場候車廳，男友拖著行李走在前面，我拿著機票和登機牌跟在后面。
廣播里傳出登機的聲音。他停下來，轉過身來不敢看我。他向前一步，把我攔在懷里，我感覺得到他在小聲抽泣。看著他反而像是一個需要安慰的小孩，我雙手抱住他的腰，最后一次靠在他的左胸膛。
我沒有說一句話，他也沒有。
轉身的那一刻，我拎著行李和背包就往前跑。沒有人在追我，可我卻怕自己回頭。
我怕身后有人站在原地，用目光注視著我離開，又怕身后空無一人，只有空蕩蕩的候車廳。
年輕的我們少不更事，不懂得相愛相守的真諦，任憑愛情錯過流走，還倔強地說自己已經盡力了。看著回憶里的人已經開始嶄新的篇章，我們只能不斷地安慰自己，愛過就好。
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我們明明這么相愛，為什么沒有走到最后。
轉頭望了一眼窗外，酒店里的賓客絡繹不絕，新郎新娘臉上的幸福此起彼伏。
我起身準備離開咖啡店。推開門的那一刻才發現，原來天空中飄著細雨，從未間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