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見長相思
第一章
追求清冷軍官三年,勾引九百九十九次,他始終不下神壇。
她腰軟、胸挺、膚白,可他連個正眼都不給。
最后一次被拒絕后,她抓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那個三年沒聯系的號碼。
“我同意嫁給鄉下那個糙漢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宋世昌的聲音帶著幾分難以置信:“你說真的?”
“你要不信就算了。”
“不不不!”他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我就是……就是不敢相信……太好了,你終于想通了,爸馬上給你準備婚禮,讓你風光大嫁。”
“嫁到鄉下,還風光大嫁?”她笑了,眼里卻沒有笑意,“婚禮不用你準備,你也不用參加,更別帶著你那初戀和繼女在我面前礙眼。一周之內,給我準備好十萬塊錢,我帶著嫁過去。”
“你這是要跟我斷絕關系?”宋世昌難以置信的沉下聲音,“宋疏影,我好歹是你爸!”
“爸?你也配?”宋疏影冷笑,“記得把錢送過來,不然我就不嫁了。”
說完她掛了電話,她知道,他急需她嫁去鄉下,所以無論她提出什么條件,他都會答應。
宋疏影抬眸,看著鏡子里那張和媽媽有幾分相似的臉。
十年了,她媽死了十年了,她還是忘不了宋世昌踩著舊墳迎新人的嘴臉。
那年正是1970年,她剛十歲,她媽剛下葬,宋世昌就領著初戀和她女兒林南星進了門。
那天,林南星穿著嶄新的紅裙子,怯生生地喊她“姐姐”,而她抓起香爐砸破了宋世昌的額頭。
當晚,她就被送到了國外。
這些年,她任由他在國內將初戀和她的女兒寵上天,而她報復性的拿著他的錢在國外揮霍無度,紙醉金迷。
直到三年前,宋世昌一紙電報把她叫回來。
上頭要求資本家必須與貧下中農結合改造,他愛初戀,便也跟著心疼林南星這個繼女,不忍她去吃苦,就起了把宋疏影這個親生女兒嫁到鄉下的心思。
她砸了宋家所有能砸的東西,包括他最愛的青花瓷瓶,他氣得渾身發抖,連夜把她綁到傅硯生的部隊,讓她和他同吃同住同訓練。
“硯生啊,幫伯父一個忙,幫我管教管教這個不孝女!”
傅硯生是他好友的兒子,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團長,是部隊里出了名的冷面閻王。
男人長相萬一挑一,一米八八的個子,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一身軍裝襯得肩寬腰窄,氣質冷得如同昆侖上的雪。
受宋世昌所托,他對她的態度,比對他的兵還嚴厲。
來的第一天就罰她練軍操,她哪里受過這種苦,跑完后嬌嫩的腳便腫得不像樣,紅著眼睛躲在被子里罵了他一晚上。
可第二天,她床頭便多了瓶活血化瘀的藥膏。
傅硯生這人,冷得像塊冰,可偏偏……
她半夜胃疼,醫務室鎖門,是他翻窗進去給她拿的藥;
她射擊考核不及格,他加訓到凌晨,最后把著她的手腕說“看準再扣”;
她發燒說胡話,他冷著眼說她嬌氣,卻一夜未眠守了她一夜。
宋疏影那顆漂泊多年的心,竟然在這種嚴苛的環境里,一點點被治愈了。
她對傅硯生動了心,
可所有人都說,傅團長心里只有報效國家,沒有兒女情長。
她不信。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裝什么清心寡欲?
于是她開始花樣百出地勾引他,
故意在他面前彎腰系鞋帶,襯衫領口大敞,他目不斜視遞來外套:“穿好。”
雷雨夜抱著枕頭敲開他門,說做噩夢害怕,他直接撥通內線:“警衛連,派個女兵來陪寢。”
訓練時假裝中暑往他懷里倒,他側身避開,對醫務兵說:“擔架。”
傅硯生這人,大概真是塊冰做的。??
可偏偏他對林南星不一樣。
她把豆漿灑在他作戰地圖上,他只是輕聲說“小心燙”;她編的那條丑得要死的紅繩,他戴了三年;她甚至能在他開會時闖進去,笑嘻嘻地往他嘴里塞糖,而他只是無奈地看她一眼,繼續低頭看文件。
所有人都知道為什么。
那年他出任務時雪崩,是身為隨行護士的林南星在冰天雪地里找了他三天三夜,把他從死亡線上背回來。
救命之恩,他記了一輩子。
她算什么???
不過是個被父親硬塞過來“改造”的資本家大小姐,是他最厭惡的那類人。
昨晚她看見林南星從他辦公室出來,頭發散著,嘴唇嫣紅。
她不敢去想發生了什么。
她宋疏影再荒唐,也不至于犯賤去和林南星去搶男人。
嫁去鄉下也好,至少那里沒有傅硯生,沒有林南星,沒有這些讓她心口發疼的破事。
宋疏影深吸一口氣,拿著換洗衣服去了公共浴室。
誰曾想擰了擰水龍頭,沒水。
她看了眼表,這個點傅硯生應該還在訓練場,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她搬出木桶,在客廳接了涼水,又兌上熱水。
水溫剛好,她整個人浸進去。
結果剛泡了不到五分鐘,外面突然傳來傅硯生和幾個部下說話的聲音。
她猛地僵住。
門把手已經被擰動……
“出去!”傅硯生突然厲聲呵斥,“不準進來!”
門被猛地關上,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怎么了?”
“好像是宋大小姐在里面洗澡……”
“我就瞟了一眼,真白啊,要是我娶了宋大小姐進門,真是……”
“你小子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閉嘴!”傅硯生的聲音壓著怒意,“再敢議論,全體加訓二十公里!都散了!”
腳步聲倉皇散去。
宋疏影慢條斯理地擦干身子,穿好衣服。
推門出去時,傅硯生站在走廊陰影里,眸色冷得嚇人。
“誰讓你在這洗澡的?宋疏影,為了勾引我,你一點臉面都不要了嗎?”
宋疏影抬眸看他,“我沒想勾引你,也沒那個意思,公共浴室停……”
“沒那個意思?在客廳公然泡澡的不是你?脫光衣服的不是你?”
他一步步逼近,眼底的譏諷像刀子:
“半夜抱著枕頭敲我門的不是你?”
“射擊訓練往我懷里倒的不是你?”
“宋疏影,我最后說一次,我對你沒興趣。”
“你是來改造的,改造完,你我就再無干系!”
第二章
這句話像把鈍刀子,慢吞吞地捅進她心口。
三年來,她聽他說過無數次類似的話,可每次都能讓她疼得喘不過氣。
“去操場,”他看了眼腕表,“三公里,邊跑邊背軍規。現在,立刻。”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要脫口而出……
我也對你沒興趣了!我很快就要嫁人,再也不礙著你眼了!
可他會是什么反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后什么都沒說,轉身就走,軍靴踩得震天響。
操場上月光慘白,宋疏影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喊:
“第一條,服從命令是天職!第二條,嚴守紀律……”
宿舍樓的窗戶一扇接一扇亮起來,有人探頭張望。
“宋大小姐又被罰了?”
“嘖,長那么張漂亮臉蛋,喜歡誰拿不下,偏要喜歡不近女色的傅團長。”
“是啊,傅團長就算要處對象也是和林護士吧?那可是救命之恩。”
“我反正沒見他對除了林護士之外的誰特別過。”
這些議論聲像針一樣扎進耳朵。
她越跑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第三條,不怕犧牲,第四條,英勇頑強……”
汗水流進眼睛,火辣辣的疼,她抬手抹了把臉,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第十條……”
眼前突然天旋地轉,她踉蹌了一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眼前一片血色。
“傅團長!宋大小姐暈倒了……”有人驚呼。
“別管她。”他的聲音冷得像冰,“繼續訓練。”
宋疏影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額頭上的血順著眉骨滑下來,黏膩又冰涼。
她抬手抹了一把,掌心一片猩紅。
“我也不用你管!”她聲音發顫,卻倔強地站直了身體。
傅硯生站在不遠處,軍裝筆挺,眉眼冷峻,連一絲動容都沒有。
她笑了,笑得眼眶發燙,轉身繼續跑。
“第一條,服從命令是天職!第二條,嚴守紀律……”
血混著汗流進眼睛里,視線模糊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背了多少遍軍規,只知道喉嚨里全是血腥味,雙腿像是灌了鉛,每邁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第十條,絕不背叛!”
最后一個字剛出口,她眼前一黑,徹底栽了下去。
恍惚間,她似乎被人抱了起來。
她勉強睜開眼睛,視線里是傅硯生緊繃的下頜線。
“你不是說……不管我嗎?”
傅硯生腳步未停,聲音冷硬:“只要你在部隊一天,我就得保證你的安全。”
原來如此。
她忽然笑了,笑得胸口發疼。
那些半夜翻窗給她拿藥的日子,那些守著她發燒的夜晚,那些看似不經意的關心,原來都只是因為“責任”。
“你放心……”她聲音越來越輕,“我很快就不在部隊了……”
她似乎聽見傅硯生問了一句“什么意思”,可她再也撐不住,徹底昏了過去。
……
再醒來時,宋疏影發現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額頭的傷已經包扎好了。
她抬手摸了摸紗布,指尖冰涼。
門被輕輕推開,林南星端著藥盤走了進來,臉上掛著柔柔弱弱的笑。
“姐姐,你醒了?”
第三章
宋疏影臉色瞬間冷了下來:“誰讓你進來的?”
“硯生哥讓我來的。”林南星聲音溫溫柔柔,“他說你受傷了,讓我給你包扎一下。”
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姐姐,你怎么每次都這么不小心受傷呢?你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讓硯生哥多看你一眼吧?”
“只可惜呀,”她笑得愈發甜美,“你父親是我的,你的家是我的,硯生哥……也是我的。”
宋疏影冷冷盯著她:“你一個小三的女兒,誰讓你來挑釁我的?滾。”
林南星也不惱,反而笑得更開心了:“是啊,我是小三的女兒。”
“可我這個小三的女兒,擁有一切。”她歪著頭,眼神憐憫,“而你這個正室的女,卻一無所有。”
“很好笑,不是嗎?”
她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一瓶藥,輕輕放在床邊。
“藥放在這里了,你等會兒記得涂。”
宋疏影猛地抬手,林南星卻早有預料似的后退一步,順手拿起床頭的藥瓶,笑得無辜:“姐姐是不是又要讓我‘滾',然后摔了這瓶藥?”
她眨了眨眼,語氣天真:“既然如此……我幫你一把吧。”
話音未落,她猛地抓起藥瓶,狠狠摔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聲響中,她踉蹌后退,整個人跌坐在那一地碎片里。
門被推開,傅硯生大步走了進來。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南星跌坐在碎片里,膝蓋流血,而宋疏影靠在床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解釋。”傅硯生聲音冷得像冰。
宋疏影閉了閉眼。
她還記得上一次,林南星也是這樣陷害她,她解釋了,可換來什么?
傅硯生只信林南星。
所以這一次,她連解釋都懶得說。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她抬眸,嘴角帶著譏諷的笑,“還要我解釋什么?”
傅硯生眼神更冷:“宋疏影,你不知悔改。”
他寒聲道:“罰你——”
“硯生哥!”林南星連忙拉住他的袖子,“姐姐還受著傷,你別罰她了……”
傅硯生皺眉,林南星又輕輕晃了晃他的手臂,聲音帶著撒嬌的意味:“算了吧,就寫份檢討就算了,好不好?”
傅硯生看了她一眼,終于松口:“……好。”
宋疏影看著這一幕,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原來傅硯生這樣的人,也會為林南星破例。
她忽然笑了:“傅團長,你眼光真差。”
傅硯生眸光一沉:“什么意思?”
她本想說他看上林南星這樣的人,真是瞎了眼。
可還沒開口,林南星就“哎呀”一聲,捂著膝蓋皺眉。
傅硯生果然立刻忘了追究,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膝蓋……疼……”她咬著唇,眼里含著要掉不掉的淚。
宋疏影冷眼看著傅硯生二話不說把人打橫抱起,臨走前丟給她一句:“寫完檢討送過來。”
房門沒關。
宋疏影坐在桌前寫檢討,一抬眼就能看見走廊上,傅硯生半蹲著給林南星上藥。
他動作那么輕,眉頭微蹙的樣子像在對待什么易碎品。
原來他也會露出這種表情。
宋疏影收回視線,筆尖在紙上狠狠劃了一道。
“寫完了。”
宋疏影把檢討遞過去時,他們剛好上完藥。
傅硯生接過檢討,一目十行,臉色驟變:“你這寫的什么?”
“什么叫你錯了,錯在沒有在林南星假裝摔倒的時候扶住她,錯在沒有把她的手摁進碎片里,讓她疼得再也不敢演這種拙劣的戲碼?”
宋疏影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事實本就如此。”
傅硯生額角青筋暴起,眼看就要發作——
“硯生哥!”林南星一把拉住他,“姐姐剛受傷,你別生氣...”
傅硯生眼神凌厲,剛要開口,林南星又拉住他:“硯生哥,算了……”
她轉頭看向宋疏影,笑得溫柔:“姐姐,我們今天要去公園野餐游湖,你也一起來吧?”
宋疏影:“不去。”
林南星卻已經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走吧姐姐,別生氣了,我扶你。”
宋疏影想甩開她,可傅硯生就站在旁邊,眼神警告地盯著她。
她忽然覺得很累。
第四章
宋疏影最后還是被拉去了。
坐在后座,看著林南星輕車熟路地拉開副駕駛門,她才明白林南星為什么非要拽她來。
她要她親眼看著。
看著傅硯生對她所有的特別。
車子啟動時,林南星“不小心”碰到傅硯生換擋的手。
他沒躲。
指尖相觸的瞬間,宋疏影想起,上個月訓練時她碰到他手背,他當場用消毒濕巾擦了三次。
“硯生哥,嘗嘗這個。”
林南星掰開桂花糕,指尖沾著糖霜往他嘴邊送,卻不小心蹭到他軍裝扣子上,
按照傅硯生的脾氣,別人弄臟他的軍裝,他能冷著臉訓斥半小時,可此刻,林南星驚呼一聲去擦,他竟然只是低頭,任由她動作。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縱容。
野餐布鋪開時,林南星“哎呀”一聲:“我忘帶水壺了!”
傅硯生直接把自己的遞過去。
宋疏影盯著他,這水壺她上次不小心拿錯,他冷著臉奪過,說:“我有潔癖。”
可如今,林南星喝完故意剩半口:“硯生哥,還你呀。”
他居然接過來喝了。
一整天,傅硯生的視線都只落在林南星身上。
宋疏影像個透明人,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后,看著他們所有的親密互動。
直到林南星舉起相機,笑著說:“硯生哥,我們拍張合照吧!”
傅硯生從不拍照。
可這一次,他竟然沒拒絕。
沒有路人幫忙,他直接把相機遞給了宋疏影。
“你來拍。”
宋疏影接過相機,透過鏡頭看著他們。
傅硯生站在林南星身后,一只手虛扶在她腰側,像是隨時準備護住她。
她按下快門,把相機還給他時,他看了她一眼,眉頭微蹙。
他似乎有些詫異。
若是以前,她一定會鬧脾氣,非要擠進畫面里,或者故意拍糊照片。
可今天,她什么都沒做。
甚至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靠近過他一步。
他凝視著她,像是想說什么。
可林南星突然笑著插話:“我也幫你們拍一張吧?姐姐一直喜歡你,留著作紀念也好。”
傅硯生臉色驟冷:“不必。”
他看向宋疏影,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我不會喜歡她。”
宋疏影扯了扯嘴角,挺巧,她也不喜歡他了。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陰沉下來,豆大的雨點砸落。
傅硯生把外套丟給林南星擋雨,語氣冷淡:“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
他大步離開后,林南星立刻換了副嘴臉,譏諷道:“姐姐,看到了嗎?你再怎么勾引他,他眼里也只有我。”
宋疏影懶得理她,轉身要走,卻聽見林南星突然尖叫一聲——
一條蛇從草叢中竄出,狠狠咬在林南星腳踝上!
林南星瘋狂甩腿,竟把蛇甩向了宋疏影!
宋疏影來不及躲閃,小腿一陣刺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恢復意識時,宋疏影發現自己躺在擔架上,耳邊是護士急促的聲音:“兩個女同志都被毒蛇咬了,但咬的位置不一樣,宋同志的更嚴重,毒素已經擴散了!”
“但醫院已經沒有抗毒血清了!”
傅硯生的聲音冷靜而果斷:“我那里有,已經讓人送來了。”
很快,他的部下氣喘吁吁地跑來,手里卻只拿著一支血清。
“老大,只剩一支了,先救誰?”
第五章
空氣瞬間凝固。
傅硯生沉默了很久。
久到她的意識又開始模糊。
終于,他開口:“先救南星。”
護士愣住了:“傅團長,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林同志的情況還能再等等,可宋同志……”
傅硯生聲音冰冷:“我說,先救南星。”
宋疏影笑了。
笑出淚來。
然后徹底暈了過去。
她不害怕死亡,她只是害怕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了。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恍惚想起很多事——
母親早逝,父親眼里只有小三的女兒。
她在國外讀書時,孤獨得整夜整夜睡不著,也不是沒想過一死了之。
可這些人都還沒死,她憑什么死?
后來遇見傅硯生,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撕下他禁欲清冷的面具,脫下他的軍裝,讓他那雙總是淡漠的眼睛里,只映出她的影子。
他對她無意,也沒關系。
她愛得起,也放得下。
她還有好多事沒做,還沒活出更好的風采。
雖然被逼嫁到鄉下,但她相信,她照樣能過得很好……
所以,她不想死。
可是,她好像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
再次醒來時,她躺在醫院里。
護士正在給她換藥,見她睜眼,松了口氣:“你終于醒了!”
“我沒死嗎?”她聲音嘶啞。
“差一點!”護士心有余悸,“幸好醫院另一批抗毒血清調得及時,不然就真危險了。”
宋疏影扯了扯唇,問:“林南星呢?”
護士以為她擔心,笑著說:“她好好的,本來就傷得不嚴重,而且傅團長一直在照顧她。”
她一邊換藥,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傅硯生對林南星有多好,親自喂水、守了一整夜、連部隊的電話都先放到一旁。
宋疏影平靜地聽著,心里竟沒有一絲波瀾。
真奇怪。
她居然不難過了。
“你的毒素已經清了,再觀察一兩天就能出院。”護士最后說道。
宋疏影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她就給自己辦了出院手續。
回到宿舍,她開始收拾行李。
衣服、日記、母親留給她的懷表……一件件收進皮箱。
收拾到一半,大門突然被猛地推開!
宋疏影回頭,愣在原地——
傅硯生站在門口,攜著一身風雨,軍裝凌亂,呼吸急促,像是匆忙趕回來的。
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
他一向冷靜自持,連扣子都要系到最上面一顆。
可現在,他的領口大敞,眼底翻涌著她讀不懂的情緒。
“你出院為什么不說?”
宋疏影語氣平靜:“為什么要說?你不是不在乎我的死活嗎?”
他瞬間一噎,喉結滾動了下,像是被什么哽住。
好半晌,他才低聲道:“你知道了?”
但片刻后,他又冷硬地補充:“南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讓她有事。”
宋疏影低頭繼續疊衣服,語氣平靜:“哦,你不用和我解釋的。”
“那是你的東西,你想給誰用就給誰用。”
他又被噎住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他忽然注意到她在收拾行李,眼神一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第六章
宋疏影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皺著眉甩開他的手。
本想諷刺一句“收拾行李你看不出來嗎”,但不知為何,最后只是淡淡地說:“整理衣服。”
“你們這破地方,時不時就要拿出來晾一下,不然隨便就受潮了。”
他緊繃的肩膀似乎松了松,語氣恢復成慣常的冷淡:“這不是你的洋樓。”
“我又沒說我要住洋樓。”她頭也不抬,“我以后也不會住洋樓了。”
他皺著眉,顯然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但片刻后,他又冷了神色:“你準備在部隊里住一輩子?我說過,你不要纏著我,盡快改造好回去。”
她懶得跟他解釋,繼續整理行李,一言不發。
他站在旁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今天我在家。”
她沒回話。
他又重復了一遍,聲音低了些:“我是說,南星已經好了,送回家了。”
“你傷得比較重,要是晚上疼……叫我給你上藥。”
宋疏影動作一頓。
原來他還記得她最怕疼。
還記得初見不久時,她摔傷了膝蓋,疼得直掉眼淚,他一邊冷著臉訓她嬌氣,一邊用指腹沾了藥膏,輕輕涂在她的傷口上。
“不用了。”宋疏影回過神,聲音平靜,“我不怕疼了。”
她把最后一件衣服塞進箱子,抬頭看他:“你沒事的話就出去吧。不是你說的男女有別嗎?不怕我撲倒你了?”
傅硯生臉色驟冷,轉身摔門而去。
直到半夜,一道刺耳的警報聲劃破暴雨的夜空。
宋疏影猛地從床上坐起,窗外電閃雷鳴,雨點砸在玻璃上像子彈一樣密集。
她剛拉開窗簾,就看到傅硯生穿著雨衣匆匆往外跑。
兩人在走廊撞了個正著。
“暴雨導致河堤坍塌,部隊要去救災。”他眉頭緊鎖,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你在宿舍待著,別亂跑。”
不等她回答,他就大步沖進了雨幕里。
宋疏影站在窗前,看到部隊的卡車一輛輛駛出大門。
旁邊宿舍的炊事班王嬸突然哭著沖出來:“我孫子還在河邊的安置房啊!這可怎么辦!”
宋疏影二話沒說,抓起雨衣跟了上去。
……
河堤已經塌了一半,渾濁的洪水裹挾著樹枝和碎石奔涌而下。
傅硯生正站在高處指揮,軍裝濕透,聲音沙啞:“一隊去東邊疏散群眾!二隊加固堤壩!快!”
突然,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了頓,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同一個方向。
傅硯生順著視線望去——
宋疏影站在不遠處,暴雨打濕了她的長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
她太扎眼了,哪怕在這種混亂的場合,也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傅硯生大步走過去,脫下自己的雨衣裹住她:“你來干什么?我不是讓你待在家里嗎?”
“宋世昌把我送到這兒,只要我還在部隊一天,就是這里的人。”她仰頭看他,雨水順著睫毛往下滴,“救災,我也該參與。”
“你吃不了這種苦。”他聲音冷硬,“回去。”
宋疏影卻笑了:“傅硯生,你從來不了解我。”
說完,她直接走向齊膝深的洪水里,開始幫忙轉移群眾。
傅硯生還想阻攔,身后卻傳來林南星的聲音:“硯生哥!”
他回頭,看到林南星撐著一把搖搖欲墜的傘:“你怎么也來了?”
“也?”林南星一愣,隨即看到不遠處的宋疏影,眼神頓時暗了暗,“我、我也想盡一份力……”
沒等傅硯生阻止,她就跟著下了水。
第七章
洪水越來越急。
宋疏影正把一個哭鬧的小孩往岸上送,林南星突然湊過來:“姐姐,你從小嬌生慣養的,還是回去吧,孩子給我。”
她伸手就要搶,孩子嚇得哭得更厲害。
“啪!”
宋疏影一巴掌甩過去:“林南星,現在是人命關天的時候,你還要耍手段?”
林南星捂著臉,眼神怨毒。
等宋疏影把孩子送上岸,轉身準備再救人時,突然感覺背后一股大力推來……
“啊!”
她猛地栽進湍急的水流中,卻在最后一刻死死抓住了林南星的手腕,把她也拽了下來!
“宋疏影!南星!”
傅硯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但洪水太急了,兩人瞬間被沖出去十幾米。
“團長!兩位女同志要被沖走了!”
傅硯生沖過來時,只看到兩個身影在洪水中浮沉。
林南星在哭喊:“硯生哥!救我!”
而宋疏影已經嗆了水,臉色慘白,卻一聲不吭。
又是一道閃電劈下,照亮傅硯生決絕的臉——
他縱身一躍,撲向了林南星的方向。
宋疏影在被洪水吞沒的最后一刻,看到了他的選擇。
她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就這樣吧。
她松開抓住浮木的手,任由洶涌的洪水將自己帶走。
……
宋疏影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在用溫熱的毛巾擦拭她的臉。
“傅團長,您都兩天沒合眼了,我來守著宋同志吧。”
“不用。”
是傅硯生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那人還要再勸,突然有人急匆匆闖進來:“傅團長!林護士又發燒了,一直喊您的名字!”
床邊的身影頓了頓,終于起身:“照顧好她。”
腳步聲漸漸遠去。
宋疏影再次醒來時,窗外已是黃昏。
床邊守著個圓臉女兵,見她睜眼,頓時松了口氣:“你可算醒了!”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掃向門口。
女兵會錯意,連忙道:“你別誤會,雖然傅團長先救的林護士,但救完她后很快就把你也救上來了,這幾天也一直在照顧你,是前不久才去林護士那的,你要是想見他,我這就去叫他……”
“不用。”宋疏影聲音干澀,“我是想問,群眾都轉移了嗎?”
女兵愣了愣:“都轉移了,多虧你幫忙。”
她不好意思地撓頭,“以前我還以為你這種資本家大小姐吃不了苦,沒想到有事你是真上,這次救災你轉移的群眾最多……現在整個部隊都對你刮目相看了。”
她猶豫著開口,語氣帶著幾分不舍:“不過,你是不是很快就要改造完回家了?”
“是要走了。”宋疏影輕聲道。
不過,不是回家,是去鄉下嫁人。
支走女兵后,宋疏影強撐著起身收拾行李。
皮箱幾乎裝滿了,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張和母親的合影。
“姐姐,你是在找這個嗎?”
林南星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里晃著那張泛黃的照片。
“還給我!”宋疏影猛地站起來,眼前一陣發黑。
她后退兩步,從護士服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輕輕劃亮:“好啊,還給你。”
火苗“嗤”地竄起來,舔上照片邊緣的瞬間,宋疏影腦子“嗡”地一聲炸開,沖上去狠狠甩了她一記耳光!
“啪!”
林南星踉蹌著跌坐在地,照片從她手里滑落,火苗已經燒到了母親的臉。
宋疏影撲過去想搶,她卻抬高手,照片徹底燒成灰燼,飄散在地上。
她瞠目欲裂,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狠狠摜在地上!
“宋疏影!”
傅硯生的聲音從門口炸開,下一秒,她被他一把扯開,踉蹌著撞到桌角。
他低頭看了眼地上的林南星,她捂著臉,眼淚簌簌往下掉,聲音細弱:“硯生哥,你別怪姐姐,是我不好,明知道姐姐不喜歡我,卻還擔心她的身體,偷偷跑過來看她,才惹得她生氣。”
“道歉。”他盯著宋疏影,聲音冷得像冰。
第八章
宋疏影死死盯著那堆灰燼,一動不動。
“我讓你道歉!”
“我沒錯。”宋疏影死死盯著他,一字一句,“她燒了我媽的照片。”
“一張照片而已!”他下頜繃緊,眼底壓著怒意,“你動手打人還有理了?”
“一張照片而已?”她笑了,笑得眼眶發燙,“傅硯生,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媽留給我最后的東西!”
他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林南星便抽泣著去拉他的袖子,“硯生哥,我沒有,姐姐就算再不喜歡我,也不該這么污蔑我……”
傅硯生瞬間眉頭皺得更緊,直接下令:“本以為抗洪救災時你總算懂事了,沒想到你依舊不知悔改!”
“出去站著。”他指了指門外暴雨如注的院子,“什么時候肯道歉,什么時候進來。”
林南星假意勸阻:“姐姐性子傲,不會給我道歉的,這么大的雨,站久了會生病的……”
“不肯道歉,就給我站一天!”
宋疏影突然笑了。
無論何時,他永遠選擇相信林南星。
她轉身就走,連外套都沒拿,直接沖進雨里。
身后,她聽見傅硯生打橫抱起林南星的聲音,聽見他低聲問她“疼不疼”,聽見他快步離開的腳步聲……
雨砸在臉上,和眼淚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冷是熱。
……
暴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宋疏影站得筆直,雨水順著發梢往下淌,衣服早就濕透了。
“大小姐!”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周姨撐著傘跑來,看到她這副模樣,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她顫抖的掏出一個布包,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錢,“老爺讓我送十萬塊來……大小姐,您回去服個軟,跟老爺認個錯吧……鄉下那哪是人待的地方,更別提您要嫁過去一輩子。”
宋疏影搖了搖頭,“我嫁過去,他比誰都開心,無論我怎么認錯,也不會改變他的決定。”
周姨聲音發抖,眼淚砸在泥水里。
她是母親從娘家帶來的老人,自幼看著她長大,現在卻只能徒勞地拽著她袖子:“可你是老爺的親骨肉啊!”
“親骨肉?”宋疏影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從他帶那對母女進門那天起,我就沒爹了,他現在正熱衷于給別的男人的女兒當爹。”
周姨哭得更兇了。
宋疏影望向墻角,暴雨中,一朵小野花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卻始終沒斷。
“您放心。”她接過錢,“我在哪都能活,而且——”
“一定活得比他們都漂亮。”?
回到宿舍,她換下濕透的衣服,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
走出部隊大門時,站崗的小戰士驚訝地喊:“宋大小姐,改造結束要回家了?”
宋疏影望向遠處灰蒙蒙的山,那里有個她從未去過的“家”,一個被父親安排好的、嫁給鄉下糙漢的“歸宿”。
“是啊,”她點點頭,語氣很輕,“回家了。”
小戰士紅著臉撓撓頭,又害羞又不舍:“那啥時候回來看看?炊事班老王還說給你留了臘肉……”
宋疏影笑得明媚:“謝謝,我不回來了。”
“再也不回來了。”
話落,她轉身走進雨里,大步離開,再沒回頭。抖音搜索“陽光故事會”小程序,輸入“FG3663”,就可以進行閱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