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時遷因緣湊合之下,目睹了楊雄、石秀手刃尸解了淫婦潘巧云后,一時走投無路,決計奔梁山泊而去落草罷了。
想那楊雄,本就是個平日光喝酒不作為的公務員;那石秀,也只是困守四線縣城的小屠戶;時遷偷雞摸狗也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三人都是路盲,其時又沒有GDP之類的,因此走錯了方向,只知一路往南。
這一日,已到一座城府。但見雉堞連綿、麗日藍天,好不氣派!楊雄倒識得斗大幾個大字,驚呼:啊!俺們到了潮州府啊!這如何是好?石秀也不知潮州府位于東西南北,只知離梁山已相去甚遠,一時也不知如何應答。只有時遷道,既來之、則安之,找家客棧歇下便是,再作道理。三人于是宿下于城腳。
夕陽西下,江山如畫。三人出得城門,卻見寬闊大江東去,江面偌大一座浮橋,車馬往來,絡繹不絕。江心潮湃,每有船來,橋間即有工伕高喊一聲“啟橋嘍”,見其各手持一段巨藤索繩,使個巧勁,浮橋隨即應聲而開,船只魚貫通過;眾船過盡,又聞一聲“閉橋嘍”,仍就藤索于手,只消四人,橋連同上面人物車馬隨即又鏈接一處,好像不費吹灰之力。由是,啟閉多次,得心應手。三人哪里見過這等陣勢,簡直看呆了,只管一勁喝彩!
上得橋來,又見橋上居然亭臺樓閣,鱗次櫛比,美不勝收。三人不大懂亭字,遂拉住一學究模樣者唱喏敬問。學究呵呵一笑,客官想是初來乍到,此橋名“廣濟”,民間俗稱湘子橋,此等啟閉,世所無匹。于是將仙佛造橋之故事細細復述一番。又述及藤索,學究更是捋須大笑:此物是鎮府之寶矣!產于千年筆架山深山老林,柔韌無比,一橋啟閉,全賴斯藤。借力打力,確屬神奇。“三位若是早來,還可得窺一里長橋一里市的,此刻黃昏,市集已散,客官無妨明早再來吧。就此別過了。”
下得橋時,已是酉時。三人正計劃尋個食肆打尖,饒是時遷眼尖,見那不遠處另有江畔,船火熠然,遂道:“二位哥哥,且往那邊走吧。”
江畔芳草萋萋,船卻雕梁畫棟,隱約傳來俚俗小曲。乃登船,已有一花枝招展婦人迎上前來操一口官話接著,婦人一番紹介,原來此類船名曰花艇,可喝花酒、可玩花娘,過夜亦可,只消銀子打點,無所不能。楊雄本就是酒色之徒,早已兩眼放光,一屁股坐下,再也不動。石秀肚子已餓得咕咕響,也順水推舟,只喚拿酒來,再切上四五斤熟牛肉。
酒過三巡,牛食五味。婦人娓娓道來,原來,潮州民間粗俗稱喝花酒為“斫雞”,“雞”多為客頂女子,即府城所轄九縣之大埔、豐順等地女子,蓋因家貧,流落至此。楊雄借著酒興,隨口就說:“沒有府城本地雞么?”婦人咯咯一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這里有民謠說的就是,廣府姿娘鐵門樓、紙褲頭,客頂姿娘紙門樓、紙褲頭,只有潮州府城姿娘哩,是出了名的“鐵門樓、鐵褲頭”,遂又淺酌低斟,把此俗語解釋一番。三人大笑,連稱“有趣得緊”,少頃,楊雄先半醉,只嘴里呼著“客頂雞想必也是極好的了,但叫上來,雙飛4P,快活則個,銀兩無妨無妨,微信支付也好呢,且今不在公門,沒得報銷,也不要你等開具發票亦罷”。石秀本不大好色,任是潘巧云千般妖嬈都無法撩撥了他,但此刻酒助色興,又兼想起潘嫂與淫僧之耳鬢廝磨情形,加上好久無沾女色,也是色心頓起,兩人遂在婦人安排下,入了船上頂樓逍遙窩,各赴一場巫山云雨去了。
落了單的時遷因生理有點缺陷,從不拈花惹草,但他是猴子心性,坐不住的人,遂獨自離船,往江南閑逛而去。
合該有事。到得一廟,燈火輝煌,時遷胸無點墨,不明就里。只廟內外隨意一逛,也不祭拜行禮,忽見靠焚香大爐一側,有一赤色臺桌,上放一只公雞。時遷做賊狀元才,瞅那公雞,紅冠金羽,腰身壯妙,雖自閉目,已知神物。賊興頓起,窺周邊人不多且各忙各的,遂施展空空妙手,攬雞入懷,滴水不漏。那雞也奇,不鳴不叫,自任其而為。時遷頗有孩童心性,且不逸走,再趁人不備,施展登云梯輕功,悄無聲息地隱身廟殿梁上,只探眼下望。
未幾,下面已聞人聲鼎沸,乃尋雞也。疑問聲雜腳步聲,埋怨聲夾質問聲,一時四起,人影雜沓,恍如走馬燈般,煞是可笑。時遷也聽不懂方言俗語,只管屏息竊喜,身心放松。這一放松,加之連日奔波勞累,竟在朦朧間兀自睡去。
恍惚中,遇一作王爺打扮者迎面而來,時遷看著眼熟,剛才在哪里遇過的呢。只見王爺上前來,笑吟吟道:仙翁別來無恙?時遷正納悶,自己是仙翁?王爺又笑,君前塵本是天府仙人也,某節因偷玉帝一雞,被罰人間,遂成良賊矣。取時過境遷寓意,故得名時遷;而貶人間,是要湊成一段“時遷偷雞”佳話也!時遷乃尷尬局促,知雞在懷中,無法尬聊。王爺又說,我是王伉,或曰王侃,前三國時古蜀太守也,后因緣際會結緣于此潮州府,配享廟祀,蒙今朝仁宗皇帝敕封為是郡“安濟圣王”,然德不配位,遂有廟觀三破三建之天譴爾。今也逢廟內部人員頗多口舌,也是行劫運之間,遂令廟堂不盛、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之。時逢廟另自閩地迎立吾與大二夫人新塑金身,意為開光,方有此“神圣公雞”活物入廟之奇事一樁,乃自古所無也!不巧,遇仙翁至此,劫持此雞,也是因緣湊成,吾自不怪。仙翁若能賜回,吾愿以小小神力,助公一生富貴、時時有雞食,有雞偷乃至有“雞”斫矣,可好?
時遷正待開口應答,卻一覺已醒,遍身冷汗。放眼下窺,已交三更,廟門緊閉,寂無人煙。唯聞廟外濤聲依舊,更顯清幽。乃開懷,卻見公雞已悶死多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知此雞既死,其實已被王爺收歸幽冥界矣,也算了卻一段因緣。遂捱到天發魚肚白,廟門已開一線,急急連同死雞在懷,一溜煙往外直躥。廟中人只見一溜白影沖門而去,哪里知道是人是鬼,不敢聲張,自顧發抖,不是“發抖音”也。
天大亮。時遷半途扔雞于江,潛入花艇,楊石二人已醒,遂告之奇遇。三人另換裝束,微信付了花娘過夜錢、酒食打賞錢,還搖了一把一角二分錢的小紅包,即再往那廟行去看來。
廟墻四處,早已貼出“尋雞啟事”,只說此廟走失一只神圣公雞云云,望有見者敬請送歸。圍觀者越來越多,一傳十、十傳百,于是滿城風雨,鬧得沸沸揚揚。有好事者,竊笑,編成段子,遂傳播開來,褒貶不一,徒增笑柄。
回頭卻說那神雞,一縷冤魂,乃上天庭。擊登聞鼓,告之于玉帝。玉帝召圣王,遂責之:卿以后且約束好貴廟人等,毋再出此等惹人非議之事啊!再頒御旨一道,冊封神雞為“千古第一雞”,賜直匾一塊,豎書“公雞中的戰斗機”,永懸銘記,世襲罔替。
時遷三人遂離了潮州府,徑直取道,往梁山方向而去。途中,時遷再偷另一報時名雞,再讓諸多自媒體公眾號大V大肆傳揚,以此刷新了本該上熱搜頭條之潮州偷雞一事。從而,世人知道的“時遷偷雞”就有了一番新的演義故事,潮州府及神廟得享清凈,順利度過了又一輿論劫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