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次日,我依然來到那個人的租處,我聽到了有人叫他付根欽。終于,我算是知道了殺害我兩任主人的兇手的名字了。接下來我到底該怎么辦,難道用喵喵喵告訴那些警察那個付根欽就是兇手嗎?
也就是在我知道那個人的名字的那天,我看到了那兩個年輕的警員也在打聽他。我在不遠處聽著,心里卻有著一點激動。
高禹向付根欽的房東問,付根欽和陳百森是什么時候租住在這里的?
房東說,快一年了。他們是不是犯事了?
高禹說,我們正在調查一個案子,需要知道他們的一些情況。
房東的臉色變了,他心里肯定在抱怨陳百森他們。房東說,你們說的案子該不會是附近那個作家被害的案子吧?
高禹沒有回答他,說,陳百森他們這會兒快下班了吧?
房東說,應該快了。他剛一說完,就朝高禹他們身后的方向看去,接著說,他們回來了。
陳百森在前兩天被詢問過,他一眼就認出了高禹和王靜。倒是陳百森旁邊的人,他眼神躲閃地看了看高禹他們,表情十分不安。在走到離高禹他們十幾米處時,那個人一下子就轉身跑了。
高禹馬上就追了上去,并呵斥道,付根欽,別跑。而陳百森,一臉茫然地站著,他心里立刻有了不安的預感。
付根欽跑了大概二十幾米后被高禹從后面撲倒的,被撲倒的付根欽卻一言不發。高禹以常規動作,用膝蓋頂著他的后面,把他牢牢地控制著。
付根欽差不多是一進審訊室就交待了。他說,前年,我租住在隔壁鎮,在一次為一家住戶檢查電路問題時,我偷配了客戶的鑰匙。
高禹問,為什么要配客戶的鑰匙?
付根欽猶豫了幾秒后,說,她是一個獨居女孩,我見到她第一眼,我就喜歡上她了。不,是迷戀上她了。
盡管付根欽并不是說的金仙被殺案,但高禹和王靜并沒有轉移他的這個交待。高禹說,所以你就配鑰匙了?
付根欽非常鎮靜地說,不,我當時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配她的鑰匙。可以說只是一時興起吧。我只是簡單地把她的鑰匙形象畫了下來。去配好之后,我并不能確定可以打得開她的門。但是,那天晚上,我拿著那把配好的鑰匙,卻輕而易舉地打開了她的房間。
付根欽說到這里,高禹的腦海里閃出了另一個案件的信息,那就是一年前,鄰鎮發生的一個外來妹被奸殺的案子來。那個案子的兇手DNA已經入數據庫,但是卻一直沒有找到兇手的蹤跡。
高禹說,接著說。
付根欽說,當我進入她的房間里后,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想得到她。我知道這輩子她都是不可能會看上我的,我只有這一次機會,所以,當我撲到她床上時,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得到她。她被驚醒后,想大叫,被我捂住了嘴,她叫不出聲來,但是反抗很激烈。她好像認出了我,我仿佛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心思,她一定在咒罵我。她一直在反抗,我無法得手。為了讓她停止反抗,我掐著她的脖子。當時,我也沒想其他的,就只是想得到她。終于,她停止反抗了,之后我得手了。可是,我心里多少還是知道,她已經死了。剛一完事后,我就聽到了一聲貓叫,那只貓叫得很大聲。我被嚇了一跳,那只貓的眼睛在黑暗里就像兩盞詭異的燈籠。我來不及多想,就跑了。
王靜聽到這里,心里帶著了許些情感,她說,你個變態狂。
付根欽卻癡癡地笑了笑,說,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變態。一見到自己喜歡的女人,我就想得到。
高禹說,那你為什么還要殺死金仙,他是一個男人,難道你也喜歡男人。
一聽高禹說到金仙,付根欽卻一反常態,不再鎮靜,激動起來。他說,他不是我殺的,我聽說他是作家,心想作家一定會有很多錢,我就只是想去找點錢。我觀察了他好幾天,他幾乎每晚都是十二點之后才睡的。那天晚上,我是十二點半左右進去的,因為白天我老表有去過他家修水管。他提起過他家的格局。他說,沿著水管可以翻進他二樓的臥室里。可是,我真沒有想到,我進入他臥室后,不小心碰倒了一個水杯,聲響很大,但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感覺不對,我就去看了一下他,他還是一動不動。強烈的不祥預感讓我害怕起來。我試著去碰了碰他,他還是沒有反應。我又試了試他的鼻氣,居然沒氣了。我嚇得倒退了幾步。正在這時,我又聽到動靜了,一只貓從門上的貓洞進來了。見到那只貓的眼睛,我仿佛看到了前年那晚看到的那只貓的眼睛。我太害怕了。我已經慌不擇路了。從窗戶上就跳了下去。跳下去后,我就一直跑,一直跑。我不敢回頭看。
高禹說,你的意思是說,你去的時候,金仙已經死了?
付根欽說,對。我知道,你們遲早會找到我的。關于前年的那個案子,我承認是我做的,但是,金仙他真不是我殺的。我只是想去偷一點東西。
十
大力,我開始叫那只臭貓的名字了,畢竟,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自從那兩個年輕的警員把那個身上發出異味的付根欽逮住后,我就以為我的兩任主人都可以含笑九泉了。所以,目前,我最大的心事就是尋找璐璐了。
再次見到大力時,他對我說,他找到璐璐了。我問,現在璐璐在哪里?他說,現在璐璐的情況非常不妙。我問,怎么了?他說,現在璐璐被關在了一個房子里。我聽到了她的聲音,但是我無法見到她。
我跟著大力去了一處老舊房子外,我們圍著房子走了一圈,發現那棟房子的門窗全都被關得死死的。只是,我們隱隱約約地聽到了璐璐的聲音,哦,不只是璐璐,還很另外一只貓的聲音。盡管這會兒我不該有一些小人之心,但我還是多少以為她是和別的貓偷情被一起關在了這里。
大力開始用他那破嗓子呼叫璐璐,璐璐她聽到了。我聽出了,她開始有些激動起來了。大力問,璐璐,你怎么會被關在這個房子里?
璐璐說,那天晚上,和你分開后,一個人突然把我捉住了,然后,我就被帶到這個房子里面。我和另外一只貓被關在一個鐵籠子里,出不來。
大力說,這么說,你被關在這里很久了?那個人現在在房子里嗎?
璐璐說,沒有,他白天幾乎都不在家,上班去了。下午才回來。
大力說,別擔心,璐璐,我們會救你出來的。
璐璐說,還有誰?
大力說,還有阿吉。
璐璐隔了好一會兒,才說,謝謝你,阿吉。
我說,沒什么可謝的。好歹我們朋友一場。
璐璐說,這個鐵籠子有上鎖了,你們一定要想想辦法怎么打開鐵籠子。
作為貓,我們心里都清楚,人類的很多東西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但是,大力卻回應,璐璐,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我連忙叫大力快躲起來,有人來了。果然,差一點我們就被逮住了。我跑了很遠的距離才回頭看,那個人居然是他,石程。
石程回來了,我和大力并不敢找機會進他房間里去,怕也被他逮住,到時就誰也救不了誰了。我和大力商量,先不要去驚動那個人。
與大力分開后,我又繼續往金仙宅邸去。我并沒有注意到大門上的封條已經被揭了。當我大搖大擺從門上的貓洞穿過時,才發現屋子里有好些人,他們都是警員。我來不及往回走,就被人一下子給逮住了。
這只貓可能又從張雅家逃跑了。高禹抱著我說。
喂,高禹,你怎么又去捉貓,把它放下。我們今天來必須再找一找新的線索。隊長又向他發話了。他聽后就把我放下了。不過,我剛一著地,卻又被王靜抱起來了。她說,反正我馬上要去張雅家,就把你送回去吧。我聽后,喵了一聲,意思是說,不要,我不要到那里去。但是,王靜卻一點也沒懂我的意思。
見著王靜抱著我,張雅有些意外,她說,你在哪里找到她的?上次它趁我不注意就溜走了。說完,她就從王靜的手里把我抱了過去。隨后,她拿出一根看似早就備好的繩子,用繩子把我的脖子拴住了,我一聽,心想,不妙,我被拴住了。這時,王靜也說,哪有人拴貓呢?張雅說,阿吉都偷偷跑出去兩次了,我必須把它拴起來,不然,它又會跑出去。我實在為它的安全擔心。等過段時間,它熟悉了這里了,我就不拴它了。
王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雅,說,我們調查過了,那天去金仙家的是你的堂妹張艷。所以,別人誤以為是你,不過,這次來,我們就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張艷的情況。
張雅沉默了幾秒,說,第一次聽你說有人在金仙宅邸看到我時,我心里就知道她是誰了。我和堂妹雖然長得很像,但是,我們的關系卻并不是那么親密。
那你知道關于她的多少情況?王靜問。
張雅說,我只知道她在風順服飾企業的財務室上班,聽說她有一個男朋友,好像姓石,名字我不清楚,好像也在風順企業。
高禹說,是我們市的納稅大戶風順嗎?
張雅點了點頭,說,關于她,我就知道這些了。
王靜說,你知道她認識金仙嗎?
張雅說,不知道。不過,《嫌疑》在市場上比較暢銷,所以,她認識金仙,或者說認識其他某位作者,這是很正常的情況。
王靜說,《捉貓游戲》我看了,寫得真的很不錯。女主人公陳晴陸續養過三只貓,都神秘失蹤了,后來,陳晴養的第四只貓,在被男主人公石坡捉住后,陳晴決定要找出捉貓的人。后來,她發現,隔壁一位鄰居石坡非常有嫌疑,于是,她想知道石坡捉貓的用途,就潛入到石坡的家里。可是,她被石坡發現了。石坡把她帶到地下室里時,她發現了許多貓骨,那些貓骨像是被煮得只剩下的骨架,看起來非常恐怖。也就是在當時,陳晴才明白,之前所認識的熱忱的鄰居竟然是一個變態狂,他喜歡殺貓。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石坡早已不滿足殺貓的游戲了,他是想殺人,當她把刀刺進陳晴的咽喉時,小說就結束了。
高禹說,難道小說就沒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吧,再怎么樣,也得在結束處寫上這樣一句,當他把罪惡的刀刺進陳晴的咽喉時,警察就破門了。
張雅說,關于《捉貓游戲》的結局,金仙有與我討論過,他說,他要打破常規,尋找一種新的手法來體驗。現在的很多小說都在揚善,所以,小說結局都寫得美滿,至少是壞人終得報應。但是,他說,他說要以此相反的手法來寫,這種寫法并不能說是百分百的揚惡懲善,只是告誡世人,這世上根本就很少存在功德圓滿的事。不過,他整篇都是倒述,文筆新穎,所以,他的作品比較吸引讀者。
王靜說,我想他就是以阿吉為原素材寫的吧?
張雅說,沒錯。金仙的每部作品都是虛實結合。不玄幻,不曖昧,文筆很嚴謹。
高禹說,你的意思是說,他有時候會把一些真事寫進去嗎?
張雅說,對,沒錯。不過,被引用的真事都會經過他加工的,所以才說,虛實結合。
高禹說,他會不會把一些讓某人不愿意公開的實事寫出來后就招來殺身之禍?
張雅說,不會的。如果真有像石坡那樣的殺人犯,你們早就應該抓起來了,不是嗎?
高禹此刻卻無言以對。
十一
我被張雅給拴住了,我想跑,卻始終跑不了。近期她每天都會去上班,但我知道,肯定會有一些便衣警察會監視她的,畢竟,她和云松的關系并不那么單純。那兩個年輕的警察也盯上了張艷。
我被拴了三天后,終于,我找到了一個方法掙脫脖子上的那根繩子,不過,這很費勁,也很痛苦。我的脖子上的很多毛都被掙脫掉了。終于,我掙脫掉了那根繩子。第一次逃跑時的那扇窗并沒有被關上,張雅大概以為我被拴住了就不必關那扇窗了。
再次逃離張雅家,我是迫不急待地去找大力,可是,我們之前見面的地方并沒有他的身影。在那里等了很久都不見他,我又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也不知道現在璐璐她怎么樣了。
石程,他為什么會捉貓?他把璐璐捉去做什么?
難道他也如金仙的小說里的那個石坡一樣,是一個殺貓變態狂?一想到這里,我的心都懸到嗓門了。
當我再次來到關璐璐那個房子外面時,我叫璐璐,可是她沒有應。也沒有其他貓回應了,難道他們已經遇害了嗎?就在此刻,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我要進那個房子里去看看。
當我偷偷摸摸地翻窗進去時,我的心跳得不得了。看來,有一個事實必須承認,我真的膽小。但這回,我對自己說,我沒有退跑,前進,前進。
我在一個空房間里看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鐵籠子,可是,并沒有見到璐璐。我繼續捏手捏腳地向其他房間里走去。突然,我聽到了有人的聲音,不是說話聲,而是嗚嗚聲,像是在哭。我偷偷地來到那個房間的門口,門沒有關嚴,我看到了,張艷被堵住了嘴,難怪她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她不僅被堵住了嘴,雙手還被反綁著。我從門縫擠了進去。張艷看到了我,她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了,嗚嗚得更大聲了。我盯著她看,她一直嗚嗚著。我知道她在求我幫她松綁。但是,她好像忘記了,她曾經說過我是一個臭貓。就是那天石程把我抱起來的時候,她呵斥石程放下臭貓,說,那只貓又臟兮兮的。
對于她的哀求,老實說,我也無能為力,畢竟,我只是一只貓而已,又不是貓妖。我朝房間里四下望了望,并沒有找到璐璐。忽視張艷的哀求,我走出了那個房間,我走進了隔壁那個房間里,那個房間里的光線挺陰暗的。氣味也不好,有股血腥味。當我腦海里閃出血腥味時,我立馬就警覺起來了。這個房間里曾經難道宰過人,或者說宰過貓。這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我感覺我的心快要炸了。
當我看到那兩個貓頭骨的時候,我是差點暈了過去。那是兩個只剩下白白的骨頭的貓頭骨了,根本無法知道他們是誰,是大力,還是璐璐,或者還是那只之前與璐璐一同被關著的貓,或者是其他被捉的貓。我感覺我是不小心掉進了地獄一般,真是快要嚇死貓了。對于現在的環境來說,根本不是哀哭的時候。我必須逃離這里。往房間外面走時,我的腳感覺是那么的軟,像是不聽自己使喚似的。還沒有走出房間,就聽到隔壁有人說話了,就是剛才張艷被綁的那個房間里開始有人說話了,我不敢動了,我擔心一走出這個房間,可能立馬會被劈成兩段。
是石程的聲音,我聽出來了。可是,他在我這只貓的眼里并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你為什么要欺騙我的感情?為什么這時候要說分手?
我聽出來了,石程好像在說他與張艷的感情糾葛。
他們的感情糾葛在我這只貓聽來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石程好像越說越激動了。他居然對張艷說,你喜歡誰,我就殺死誰,你喜歡金仙,我就把他殺死。
的確,我確定我沒有聽錯,石程他說他殺害了金仙。我豎著耳朵聽著。我徹底迷糊了,殺死金仙的人難道不是付根欽嗎?
石程說,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對你那么好。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好女孩,為什么你會對我說出那些話來?你說,男人就是一座山,哪座山高,你就喜歡哪座山。為什么,你會有這樣的觀念?
張艷還在嗚嗚著。不過,接下來,堵在她口里的東西好像被石程取了。她像得到解放似的恢復了她在石程面前的霸氣,她罵道,石程,你瘋了,你想干什么?
石程在她面前,豎著食指在唇邊,做作安靜的手勢。可是,張艷這會兒正激動著。她并不認為石程會對她怎么樣,所以,她繼續罵道,石程,你個瘋子,我們倆徹底完了,快放我走。
石程說,艷艷,不要有那樣的想法,今天,我會帶你一起去另外一個地方。
張艷好像聽明白了這句話,她說,你想做什么?
石程說,我費了很大的勁才把那個作家給殺死,沒想到你還是要與我分手,反正我也沒退路了,不如我們一起去沒有其他人打擾的地方。也許另一個世界的規則會比這個世界的規則完善,沒有這個世界的浮躁。
張艷有些慌恐地說,石程,你在說什么?你是不是心理有病?
石程的表情有些窮兇極惡了,他說,我就是心理有病,你不是常常說我膽子小嗎?為了殺死金仙,我開始殺貓練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在殺貓的,他居然把我殺貓的事寫進了他的小說,那篇小說的主角不是也姓石嗎?
關于金仙會寫《捉貓游戲》一事,其靈感是來源于他與五嶺的談話,這么說來,石程殺貓的事,是五嶺告訴他的。我心里這樣猜測著。
突然,隔壁有了搏斗聲,不過,聲音很快就停止了。我朝那邊望去,居然是那兩個年輕的警員,高禹,王靜。
也正是那篇《捉貓游戲》和阿吉,我們才懷疑到你的。真是沒想到,剛才跟蹤阿吉,會聽到你的罪惡的坦白。大概金仙也沒有想到,他會類似《捉貓游戲》里的受害者一樣被謀害了。高禹說。
石程還想有所反抗,但卻無功。王靜給張艷松了綁,她惡狠狠地盯著石程,說,你個瘋子。我們倆徹底完了。
石程激動反抗著,但被高禹牢牢地控制著。大概是反抗徒勞了,也許是反抗累了,他靠著墻壁蹲了下去,用呆滯的目光看著地面,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懺悔。
我還是忍不住,回到隔壁房間里看了看那兩只貓頭骨,還是無法判定他們是誰,但這一幕,終究還是讓我的心死去了一般。對于璐璐,或者對于大力,找與不找,都已所謂了。畢竟,我們只是貓而已。